這些那些都不說了。為了這個家,你是最辛苦的,女兒家的事,原是我該照應的,怪我沒得能耐……如今,事情擺在麵前來了,不解決也不行了。”
依你說,咋個辦?人手這麼緊……”
我曉得人手緊。如今這麼大個攤子擺起了,粉坊、養豬、工地,一環扣一環,哪樣也少不得,哪樣都要人去做。我看,莫如這樣,把我們蘇蒙許給大山,讓他們成親,大山就是我們家的人了。”
雖然,這個主意她象隨口說出來一樣,可是在老江聽來卻感到萬分震動。他怔怔地望著他的妻子:“這……能行麼?”
“怎麼不行啊?”她滿有把握地回答。她象一切聰明的女人一樣,有著最精明、最現實的計算,她說,大山是個孤兒,窮得來出門幫工,哪有安家立業的本錢,能有這麼個機會,不費事就安了家,成了這麼個家業的主人,他還有什‘麼
理由推辭的麼……
然而,她也象一切愚蠢的女人一樣,盲目地自信。老江考慮片刻,說:“主意倒是好。就是……我們蘇蒙,沒文化,年齡比大山大,你知道他們願意不願意?如今的年輕人講究的,不是從前那些了,他們時興自由戀愛、婚姻自主……
“自主?有錢能自主,沒錢打光棍1這可不是時興不時興的問題!
“好嘛,試試看……這事,我和你咋好去說呢?得找個合適的介紹人。”
這還能難住人!明天叫尤隊長來吃晚飯,請他出麵介紹。這也算是給大山麵子了吧。
晤,隻好這樣了。”
老江拍拍手中的蒲扇。這樁家務事,在他看來,就算解決了,他望著晴朗的夜空,心思又回複到關於老天下不下雨的疑慮之中。
沒有雨。
太陽每天早早地就露臉了,象一團火球在天空緩緩彩動。野草枯黃了,玉米葉子曬得發白,大地在冒煙。
剛剛複蘇過來的工地,麵臨著一場嚴重的考驗。綠隹的葉片在火一樣的陽光燒烤下失水了,卷起來一直到第二天天亮還不能舒展開,果實危在旦夕。為了保住這些好不容易才掛上的果子,唯一的辦法隻有向樹幹周圍幹涸的土地灌水。
當家的領著全家——妻子和兩個女兒,曰日夜夜挑水灌園子。別無他法。該做的一切都做了,而仍然保不住那些些青色的、雞蛋一般大小的果子從枝頭上往下掉……
大山心如刀絞。
自從前幾天本生產隊隊長受這個小城鎮之托,向他提說“招贅”之事,要把蘇蒙許配他,被他一口拒絕之後,他就自知在這裏留不長了。他想,與其讓人家辭退,不如自己知趣點,早點離開這裏吧。他可不願失去自由,做上門女婿,更何況是做那個傻大姐的丈夫……
然而,要離開這片工地,還真有些難舍難分。隻有這時,他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和這片工地有著一份特殊的感情,這,不僅僅是因為自己在這片土地上撤下了汗水,或工地已經取得的成績使他留戀;而是因為在他的心目中,這片荒廢的工地還有著巨大的潛在力有待挖掘,這潛在力的挖掘已經成了他對於生活的希望的一個部分,一個最重要的部分。於大山和老江的“親密合作”。
大山從老江否決購置抽水機這件事情上,痛苦地感受到鄭大伯那句話確實是千真萬確!老江在公社的會議上,被作為專業戶的典型來宣傳,在廣播站的廣播中,稱當家的為“先進生產力的代表一,但現在,在大山看來他隻不過依然是個眼光短淺、因循保守的效生產者!他們不可能合作的。大山深深知道這一點,哪怕真的做了這個小城鎮得上門女婿,他和“老丈人”也不可能在重大方略上邊取得一致,何況這位“老丈人”上邊還有一個花崗岩腦袋幽靈般的八十老翁...叫大山難以忍受...最圭要的是大山不愛那位傻大姐,從一開始,她主動對他表示好感,就從來不曾喚醒他的愛情,而他今年才二十三歲,他想,無論如何,在愛情方麵自己應該還有機會爭取到一個比較滿意的前程....如此這般,他隻好離開這個小城鎮,與這片工地、與他的計劃、與他關於未來的如醉如癡的夢,告別了……
他遲遲沒有走的原因,是這場惱人的旱災。
赤日炎炎。毒日頭的淫威底下,工地的土地似乎已耗盡了最後的水分,不久前的綠葉青枝,黯然失色使人想到無端地摧殘著的青春,使人想到大自然的無情以及它的強大。
當家的率領全家,以他堅強的毅力,用古老的方式和災害鬥爭。他們默默地把水一擔一擔地從山腳挑上山來,咬緊牙關,毫不懈怠,毫不氣餒,無怨無艾,好象事情本來就應該是這樣的……一擔又一擔的水,當然難以挽救這一大片工地,但大山還是被他們這種精神感動了,他想,暫留幾日吧。在挑水抗旱的第四天上,他也參加了這個在他看來是古老的、最缺少經濟頭腦和效益觀念的勞動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