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望江南(2 / 3)

“噓,小聲點,我可是偷偷溜過來的。”明明叫的最大聲的人是自己。萬盞輕輕合上門,拽過時寒的衣袖到內邊坐下。

“時寒哥哥……”

“時寒就好。”還是接受不了那麼親密。

“可是大家都叫你‘時寒’。”小丫頭歪頭想了想,“那我叫你‘阿寒’好了。”

他一震,“阿寒,來,到姐姐這兒來……”回憶有多渴求就有多短暫,誰也不知道這世上會有那麼一個人專門讓你回憶過去,雖痛不欲生卻也不舍得放手。

“叫我‘時寒’。”

“好罷,時寒。”萬盞難過地低下了腦袋,不語好一會兒。

“找我幹什麼?”

小丫頭突然又提起了精神——“阿寒你是從……哦時寒時寒。”萬盞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

“父親說你是在中國長大的罷。我沒去過中國,聽父親說中國很好玩的,有好吃的糖葫蘆,還有漂亮的風箏!”萬盞越說越興奮,手舞足蹈起來。

“隻是,隻是我從來沒去過中國。”

“為什麼——你不是中國人嗎?”

“我在日本出生,日本長大的啊,笨時寒!”少女毫不留情地打趣他,自己樂得咯咯笑,笑到最後忘了停下。

那個時候的時寒就在想,她可真是個愛笑的人,大概跟從小衣食無憂,是一朵溫室玫瑰有關罷。以後的他卻是在祈禱,祈禱她可以再笑著,叫他一聲“阿寒”。

“時寒時寒,父親知道的太少了,你可不可以再和我說說呀?”

他抬起眼瞼,對上她澄澈的眸,竟不自覺笑了——“好。”

末了,他說到末了,她卻仍是意猶未盡。

“時寒,等我央求了父親同意我去中國,你帶我去玩罷!要是能在那裏好好玩一天,我就算是死了都可以……”

“烏鴉嘴,別說不吉利的話。”時寒急不可耐地打斷她的話,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覺得聽著難受,明明和自己毫無幹係的人。

但誰也沒有想到,多年後,竟一語成讖。

天漸漸亮了起來,一輪紅日從山腳升起,照耀著每一寸土地。

“咚咚!”敲門聲響起,“時寒,萬盞在不在你那?”是萬吾澗,,急促地連續不斷地敲著。

“不在不在我不在!”萬盞趕忙躲到時寒身後,小聲道:“說我不在!”

時寒勾了勾嘴角,輕吐二字:“她在。”然後聽見門開的聲音,萬吾澗走進來,一把拎起萬盞:“你也太胡鬧了。”掩蓋不住的寵溺。

被抓著不能動彈的萬盞一臉哀怨地看著時寒,佯裝生氣的模樣嘟起嘴,可愛得讓人不禁又發了笑。

兩個月後。

時寒坐到桌邊,翻看著自己記賬的本子,不禁納悶:兩個多月下來竟隻出不入,所剩的錢已寥寥無幾。放下賬本,拿起古樸的雕花聽筒,撥通——

“父親。”多日未喚起這個字眼,已有些許陌生。

“時寒啊!”他如孩童般歡愉地叫喚著。

他那頭嘈雜的聲響刺得時寒微微皺了眉,稍稍離遠了那聽筒:“父親,你近來可有寄錢給我?”

“錢?我每三日按五十大洋的量可都有寄與你萬伯父。他未給你嗎?”不愧是馳騁商場多年的老狐狸,說話幹脆利落,句句帶針。

時寒一愣,過了半晌才回應:“當然給了——”

放下聽筒,突然自嘲地笑著,何時開始有勇氣在他麵前撒謊了——人人都說他呀,對這個小兒子寵愛之至,所以現如今連一個小謊也聽不出嗎?

還有那“萬伯父”,深不可測,捉摸不透。

飯桌上,各色菜肴應有盡有,散發出誘人的香味,迷人的色彩叫人忍不住擦亮眼看——是虛是實。

“時寒。”萬吾澗笑眼眯眯地看著他,“快到年底了,先前你在國內怎麼過的年就怎麼過,有什麼要求隻管說。”屋內添置了不少新家具,鋥亮鋥亮。

“不過的。”咀嚼完最後一粒米,無滋無味,見對麵的人詫異不已,便又說道,“不用過年的,伯父怎麼喜歡就好。”

“欸,怎麼不過的——”萬盞語氣中掩不了的失望,“我還想和時寒你一起過中國的年呢,怎麼不過呀。”又嘟起嘴扒拉著碗裏的飯。

萬吾澗顯然也是不解,繼而又舒展了眉頭:“也好。”

“對了伯父。”時寒收拾好桌上的碗筷,一本正經模樣坐著,“我記得我父親有寄與我一些零用的錢,可在您那?”

話畢見萬吾澗一臉的驚慌,額上滲出了細汗。時寒隻是笑著,不語。

“哦哦,看我這差記性,給忘了,我馬上差人送來——”作勢要叫人。

“不必了,先寄放在您那兒罷。”似是有意說著“寄放”二字。

他讚同地直點頭,手不時抹去額上的汗,掩飾自己不自覺的慌張。

大概每一次自己都會弄糟一頓飯,時寒想著,竟又回想起從前的日子來。那個時候哪裏需要什麼拘束,一家人都在,便是最快樂的。

“阿寒!”老遠便聽得急衝衝的腳步聲走近來。萬盞提著裙擺,小跑著過來,兩頰紅彤彤的,不住喘著氣。

“阿寒你瞧我父親的差記性,真是不好意思……怪不得你最近都不買東西給我吃了。”她叫的“阿寒”太動聽,叫他不願不聽。

“你這個鬼丫頭啊。”時寒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而後放下手,欲言又止。

窗外忽地下起雪來。

她歡喜地貼到窗戶上去,他卻一動不動,連的萬盞在叫他的名字他都無動於衷。時寒在想啊,到底要不要同她說她父親的為人?哪怕隻是一個未證實的猜測。

“萬盞。”時寒碰碰她的手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