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雙不解。
坐在床沿上的時暖,如今隻敢愣住,不敢多少妄加揣測。
“是,沒錯,我的確不甘就此放過她。我確實恨哪。但又有何用呢?”寧聽手中的匕首未落地,被雙雙緊握在手中,狠狠插入他的胸膛。
雙雙不知所措,鬆了手,扶住漸漸無力的寧聽。她驚慌地抬頭,望著了男子冷峻的眼眸。
“先生。”寧聽虛弱的聲音響起,看向男子,擠出一絲笑,“那謝謝了。恨,早已無了……”而後垂了手,落在雙雙的衣襟上,是這樣的冰冷。
男子未再搭理,轉身離開。
“不,先生,救救他……”雙雙將寧聽放穩在地上,“求您救救他,救救他好嗎?”她爬到男子腳邊,拉著他的褲腳。這般的低聲下氣,從未如此屈微過。
不過凡事總有個萬一。
“更笙,救救他罷。”時暖回過神。盡管凡事有了萬一,但多年的情誼還在。並且至始至終隻是為畫,從未希望有人死去。
男子沒有理睬,粗魯地推開雙雙。
惟有地上的人兒永眠,身旁的人兒永伴。
八
“寧聽,你可知道雙雙有多愛你嗎?你怎可辜負她,自己先走了。”時暖流血的手觸上寧聽的眼,為他合上。
而後起身,她朝著大門的方向走去,再未回頭。
惟有一人,嚎啕大哭。
他在她的懷中,安然睡去。隻是臉上已無了血色,慘白一片。冰冷的雙手垂下,毫無動靜。她緊握他的手,來予他一絲溫暖,蔓延開來。卻不過是徒勞,依舊冰冷。空氣凝結於冰冷之中,叫人冷到不知所措。
這一刻,真真切切地失去了。
寧聽。“其實我並不喚作雙雙。”女子低著頭,看著寧聽的眸。
“弦子,可曾記得你曾被下令要殺之人?”男子轉過身來,盯著她懷中的寧聽,深邃的眼眸中叫人看不真切,手中正撫著她的古琴。
“可不是戚時暖麼。”她呆滯了一會兒,或是突然想到了什麼,難以置信般睜大雙眼,前所未有的恐懼。
“不,你當不會忘卻那人。”男子輕輕吐出一句,“那人喚作的可是寧聽。”
她顫抖著,不可抑製的:“你定騙我的。”
“你定騙我的。”
真叫人難以置信。
“來,為你最愛之人最後演一曲罷。”他遞與她古琴,紅棕色的光澤,絲毫未失雅韻。
雙雙伸手,卻未接過。古琴摔落在地上,卻也無可奈何。
她隻能夠眼睜睜地看著,曾經擁有的一切,隨落地、破碎而消散如煙。
沒有了,他走了,就連最後一曲都未肯施舍。
九
“更笙。”男子走至門口,門旁的女子喊住了他,原未離開,一直在等他,“你是有什麼,瞞著我嗎。”小心翼翼,卻也易碎。這落地的聲響。
“啊。”他竟也會慌,“怎麼?”
“更笙,你同雙雙早便認識?”
“是。”他遲疑了一會兒,終道,“是我妹妹。”走到她的身旁,輕輕摟住她:“去葬了寧聽罷。”被推開,這般。
“是你殺了他。更笙,我從不知曉你竟也如此狠心。”是,她看見,看見那個時候,是他拉過雙雙的手,將匕首狠狠地刺入寧聽的胸膛。那麼習慣,那麼決絕。然而當她問他時,他卻未說“沒有”,惟問“怎麼”。隻是又怎會知道,一句“怎麼”,是從不夠的。
“是否真有一天,你也會這般對我?”時暖抬起腦袋,看著他。
“不,當然不會。時暖,不會的。”他一愣,擠出笑顏。與先前的冷漠無情倒是不同。
若先前不過是夢,也才稍稍安心。隻是哪裏會是夢呢——手指上的疼,疼得這般真切。
隨即握上她的手,真真是傷痕累累。
這終究不是夢,凡事終有個萬一。
“可是我。”時暖掙開他的手,“如今還未有勇氣相信。”手上的傷口又裂開,泛紅,疼到心底的,這般真切的。
而後不知何去何從。
這世間太多的欺騙與利用,哪怕是人海中最熟悉的臉,也終有萬一。萬一哪一日是迫不得已,相互傷害。也不過隻是說得好聽的迫不得已罷了。
屋內的古琴,惟還剩它,在地上散落著,光澤不再。
十
“霧矢弦子,恭喜你,任務完成,可以回去了。”
“謝謝。”她抱著一個紅棕色的盒子,走上馬車。女子的臉上不再有那種不屑的神情,該是稍稍收斂了些,顯得格外乖覺。同那日初遇時一般,惹人喜愛。
她繼而探出腦袋:“請把這個給戚時暖罷,已用不到了。”遞給那人一個卷軸,沉甸甸的,溫暖在手心蔓延開來。
而後啟程。
天邊的落日,生得這般紅。
馬車搖搖晃晃地經過集市,驀然一瞥,猶聞古琴音悠揚回旋。
女子彈奏,男子在一旁笑靨如花。望向女子的那雙眼,是從未有過的寵溺。
輕輕上揚了嘴角。
隻是又一眼,不過是逝去了的,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