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檻外正站著白家少主白緣。他悠然抬腳走進來,臉上神態平靜自若,腰間一柄長劍,安置的十分妥帖,一看就是個極擅用劍的高手,我心想這人雖是內斂,這樣卻也算是臨陣不驚了。
“家父年邁,早年也曾有舊疾,而今時常臥床,起身都顯勉強,對這件事,實是有心無力,而我閱曆尚淺...”說完這句他頓了一頓,看了眼月泊接著道:“想必世子對這個賊子的來頭也是清楚的,我怕這凡事出個萬一,雖然此前我們已經說道過布防之事,但仍希望二位若有別的計劃舉措...不要瞞著在下,畢竟九華是我的妹妹,我不願她受到一點傷害。”
“白兄多慮了,我這個護衛雖不算是我的徒弟,但從前也是隻要我一得空閑就會親自去指導一二的,對付這麼個小賊子,哪裏還需要多說話。”他這句話音剛落,我就看到白緣的嘴角很是顯眼的抽了抽。我不想讓人覺得我們有腦疾,於是趕緊插話“那白少主隻需要帶人全力看護好你的妹妹即可,也不必為我們多分心力了。”
“嶽姑娘的體諒,白某心領了,但你們終歸是客人,我白家不會讓客人白白捐力卻處境無援的。”我偷偷翻了翻白眼,這人真是囉嗦...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要怎樣。偷眼瞥一眼月泊,他卻仍是一臉平靜,絲毫看不出不耐,就聽他反聲問“那白兄待如何?”
“白某隻是請求能伴著愚妹。”說著抬眼看著我們繼續道:“雖不守在姑娘這邊,但白家的人任憑你們調遣,可好?”
我:“...”
月泊:“...白姑娘也是重中之重,自當是該這樣護著的。”
待白緣走了,我去換上了他送與我的衣物,白九華的丫鬟小心翼翼的為我梳妝打扮,我就正襟危坐著,不發一言,任憑她擺弄我的頭發。這原本應當盈著少女歡快嬉鬧聲的秀婉香閨之中,靜得如同一根被繃緊了的弦。不得不說,這白莊主對女兒真是嬌寵,連梳妝台都是由玳瑁彩貝鑲嵌而製的,海物這樣在內陸有價無市的東西,就這樣隨隨意意的被用來作裝飾物。可見萬斛山莊在江湖的一方勢力是有多大了。
我的頭發與白九華有所不同,那丫鬟看著我一瀑長發,擰了擰眉,終於將其綰成一個靈蛇髻,再任憑她一點朱唇,淡掃蛾眉,鏡中就漸漸浮現出,一個我從來不認識的女子,若不去深究她的身份,便好像當真隻是個養在深閨中的秀女。隻那秀美的長眉下,一雙眼睛冷冽含霜,我暗自頭疼了一會,閉了又睜開,還是那樣一副模樣,仿佛是在告知我,我這殺手當得過於入戲,再也不可回頭了。
那丫鬟正待為我別上一隻桃花步搖時,月泊走了進來,他在我身後駐足,麵前鏡中映出他驚愕的眸子,我從鏡中打量他,他仿佛察覺到,眼神立時深邃起來,其中好似還藏了笑意。我隻當是他挪掖我,卻沒想到他突然對那丫鬟支了聲“不要這枝步搖,換那隻梨蕊釵。”
丫鬟乖乖聽命,我看著鏡中的我,果然很有所不同。眉目間也多了一種肅麗清冷的味道。他俯身過來,貼著我耳朵道“小黑也算終於有些女子的模樣了。”聲音也帶了笑意,我突然覺得耳垂有些癢癢的,於是就捏了拳頭,準備揍他。
卻沒想到,還未曾動手,就被他製在桌邊,他這次是笑得明目張膽了:“小黑,如今你要同我動手,可是要多想想了。”我起腳準備掃他下盤,卻被他一下子鬆開。我晃了晃身才站定,有些懊惱的問他“你進來做什麼?萬一打草驚蛇怎麼辦?”
他想都沒想,又低了頭在我耳邊道“自然是來告誡你,萬事小心,別被他占了便宜去。”說完就準備拿扇子敲我的頭,大約是察覺到我的頭同往日有些不同,便收了扇子,輕咳一聲。轉過身,繞了屏風,出門去了。衣角蕩擦過門檻,我呆著看了好一會,才吩咐丫鬟出去候著。
一個人處在這扮相明麗秀雅的香閣之中,我除了些許慌神,還想到我的竹梨苑,風袖閣,一向是跟嶽旻走著一個風格,但我比之他,反有些過而不及了,他的簡是雅致,而我卻是能簡則簡,以至於我的臥室近乎陋室。隻有一個書室倒還過得了眼,但我一向是不怎麼喜歡看書的,在其中反倒是練琴多些。因而當我瞥到屏風掩著的桌子上橫著一把弦琴時,就喜不自勝起來,其實我作為女子還是有點什麼拿的出手的。
輕弄琴弦,一曲《平林新月》在屋子裏蕩開來,我心中也慢慢平靜起來。“獨立小橋風滿袖,平林新月人歸後。”我的這些心思,嶽旻他,永遠不會知道。
“我在你身後,站了這麼久,你竟都沒有察覺。”清冷的字句就這樣擲在我身後。
我撫弦的指尖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