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夜裏做了那樣一個夢之後,輾轉反側,越想越是思緒混亂,竟無法再安穩入眠。隻好提了刀出來,企圖以聞雞起舞壓下自己這些本不應該出現在殺手身上的心思。東方的山邊上已隱隱翻出魚肚之白,天上雖還有星辰明月的隱跡,但十五已經來臨了。
我尋到昨夜裏聽牆角的那個崖邊,一個起展身,就開始沒完沒了的施展起招式來。我的師傅是嶽家上一代最有本事也最有名望的殺手,據說曾經擔當過已故的衛妃嶽旻姑姑的護衛,後來他的姑姑病逝後就一直護衛在衛王的身邊,有一年隨月泊來了嶽家。
月泊那時身體不好但性子卻橫得氣人心肺,並且一橫就橫到了弱冠,這是後話了。自從翻牆被我捉住不打不相識後,日日來尋我打架,我雖是開初學武,打他卻總是綽綽有餘的。估摸著他是後來輸得多了,也就看淡了輸贏,於是開始變著法子來捉弄我。
我後來能同他臭味相投,也是因為那時他這個人雖然難纏,卻從來沒對我做過栽贓陷害、故意為難之事,最大的也就是拿身份來壓一壓我,想著法兒的叫我出出糗而已。就像那時非纏著我師傅收我為徒,帶我回阜都調教一樣。我師傅被煩的頭疼,才終於答應教導我。
在阜都的那一年,他教我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殺人沒有美感。”我後來琢磨過很多遍這句話,開始想著,或許我師父年輕的時候是個藝術家,所以覺得殺人這種事沒有什麼審美價值,後來又覺得,我師傅殺人幹的這樣好,一定不是因為厭惡殺人。但現在我了悟了,我師傅大概是參悟了做殺手的真諦,殺人就是殺人,別老想著玩什麼花樣。這是殺手的美感,也是最有用的告誡。看著眼前刀下這紛紛揚揚的桃花,我旋身而上,仰而後刺,再回身劈手斬過,麵前一眾的花瓣都一瞬之間被破開,半片半片的往下落。就聽到身後幾丈後有拍手聲傳來,心下一驚,什麼時候有人站在那裏了,我竟沒有察覺到。
“好淩厲的招式!在下都要自愧弗如了!”回身,看見白緣站在一株桃樹下,身影看著羸弱而縹緲。我聽到自己冷哼了一聲,刀鋒隨即指向了他,他卻是沒有半點驚異,反而加深了眼中的笑意。“在下方才從東峰巡視下來,路過看到姑娘一大早就這樣賣力的練功,不免心生敬意,又感喟於姑娘的身手俊雅淩厲,一時間不免看得入神了些,姑娘為何這樣刀劍相向呢?”
“沒什麼雅不雅的,隻是為晚上應敵做些準備罷了。”我收了刀,轉身想換個地方。我沒有多同外人說話的習慣。
“那就勞煩姑娘了,白某一家,感激不盡。”他的聲音在我身後越來越遠。
不知為何,隨意走走卻走到了昨日初見白九華的山亭旁,此時天已近大亮,東方遠山的輪廓被晨曦暈出一片赤色,我反身就上了亭簷,那些許透過山廓的日光灑在我臉上,在這山風的寒涼之中塞進一絲絲暖意。昨夜的一夜朗星換得今日氣象一新,春日裏山間的花本就比別處開的晚些,雖是快入暮春了,這山間的桃花卻愈開愈烈,如火如荼遮天蔽日的。看得我有些眼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