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弩張(1 / 2)

“師妹,如今木棉花早已敗落,你的心願我還無法為你達成。但是你一定記得,日後每一年木棉花開之時,我都抱了琴在後山等著你。”

骨家闊大卻早已頹敗的院落漸漸模糊,眼下並非木棉花盛開的時節,遠遠看來後山隻一片灰莽。而琤璵邊說話邊退後,最後才露出個少年清逸的笑:“師妹,你一定要記得。”

他塞進她掌心的木簪子,樸拙細長,頂端被雕琢成一朵半開木棉的樣子。也不知他從哪裏搞來了這樣豔麗的紅色顏料,竟能將個木刻花染得像真花一般灼灼明豔。

可是師兄難道不曉得,她此生也再難回骨家後山,再難聽他彈奏一曲《煉霓裳》了嗎……

她將還帶著少年灼熱溫度的簪子緊握在掌心,眼前熟悉空遠的景象卻被一瞬騰起的白霧逐漸掩蓋,她拚命想要撥開卻是徒勞,隻能任目光被侵染得迷蒙,不自覺地鬆了手。

一瞬間有什麼掉落在地的輕微悶響。

琉璃陡然一驚,身子一顫,終於擺脫桎梏睜開雙眼。

這才發覺,原來方才種種不過是個夢境。

緩一口氣,她自屋脊上起身,盤腿坐好後卻依舊覺得頭腦有些迷蒙,沒想到竟然夢到師兄了。

說起來,也有近一年時日沒有見過師父和師兄了罷。而她之所以做了這樣的夢,許是因為今日不小心將臨行前琤璵師兄送的木簪子丟了的緣故。

琉璃抓了抓腦袋,幾縷青絲悄無聲息地在頰邊飄落。今日宮宴過後,夜色將臨之時,她卻被那個曾與骨七交過手的黑影人截住,毫無交集與仇怨之人,她自然是不能與之交手的,索性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沒成想卻不小心丟了琤璵師兄送她的木簪子。

她倒是一直隨身帶著的,不算什麼念想,隻是權當做護身符,偶爾拿出來把玩,心裏便能重新憶起曾經答應了師父的話,還有師兄少年清朗的誓約。

到底是能給自個些溫暖的。

東西丟了,琉璃自然曉得該去尋,隻是那黑影人不曉得是否跟在後麵,她也沒法子仔細尋找,夜色裏本就難以視物,小心翼翼轉了數圈卻毫無所獲,倒是走在後頭的高孝瓘趕上來了,還問她在尋什麼,被她敷衍了過去,卻也沒法再尋了,隻得跟著高孝瓘怏怏歸來。

沒成想在屋頂守著守著,竟迷迷糊糊睡了過去,還做了這樣的夢。

琉璃想了想,便從屋簷倒吊著腦袋向屋子裏瞅了一眼,見宮燈已經熄滅了。眼下月黑風高,高孝瓘怕是已經睡下,那她能不能再去找一圈呢?

這樣想著,她便站起身來,挽起那張漆黑如墨的夜弓,輕巧地自屋簷上幾個縱躍起落,向著與那黑影人短暫交手的地方奔去。

“你去哪裏?”

突兀的聲音自身後響起時,琉璃堪堪踏出了高孝瓘府邸的範圍,卻再一次遇上了那融在夜色中的黑影。

他的聲音喑啞,卻足以讓琉璃身形一僵。

真是陰魂不散!

心中暗暗腹誹幾句,琉璃索性轉過身來,直視他投射過來的有些探究的目光:“我不認識你。”

黑影人暗笑一聲:“可我認得你。我知道你姓骨。”

……!琉璃心底一駭,麵上倒未曾顯現出來:“還有這樣奇怪的姓氏?我倒是聞所未聞。”

“你也不必嘴硬,”他向著琉璃邁近兩步,“不妨告訴你,你我其實本家——我也是骨家子弟。”

他是骨家人?怎麼可能!

且不說偌大個骨家如今隻剩下了她老爹骨十一,連琤璵師兄都是師父撿來的棄嬰,就算自己的前輩,那些已經被勾去了名字的暗衛們,也是有族訓約束著,不得娶妻生子的。他是打哪兒冒出來的骨家人?

然而這樣一盤點,琉璃心底卻閃過一抹駭然:難道是有前輩私下違反了族訓,竟然悄悄娶妻生子了?

或者她可以往更深層次地挖掘一番——那個曾經幾度趁夜來與自己談話的男子,可能便是眼前這人的父親,她的叔伯輩!

真的假的,這隻是她自己的胡亂臆想罷!

骨玉倒沒成想琉璃思維如此活絡,幾下便將內情猜測了個八九不離十,仍是自顧自地道:“我雖沒有光明正大回過吳興郡的族中,但我也是曉得的,如今骨家,怕是瀕臨消逝額罷?”

琉璃聞言,雖很想反駁,卻也忍不住默然。

的確,無論自個心中再怎麼不願承認,這卻是個事實了。

支撐一個家族的重任,最終將壓在與骨家其實毫無血緣關係的骨琤璵身上,其後果如何,可想而知。

不過是苟延殘喘罷了。

見琉璃沉默不語,一張巴掌大的臉冷得像冰一樣,骨玉忍了忍,還是說道:“你也不必難過無望,我們這些被抹去名字的人也一樣還在努力,為複興做準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