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甄宓(2 / 2)

卻還是人算不如天算,棋漏一著。

甄宓卻不管卞夫人義正辭嚴的斥責,隻低低一笑,原本已現疲態的麵頰竟一瞬美如畫。

她早就料到了會有這樣一天。

從她生下曹叡的時刻起,從曹丕第一次要她為他去接近曹植時起,從她要求曹叡封爵時起。

她自己選擇的命運,荊棘上開滿了掩飾的花,世人隻看到她的風光,看到她妻憑夫榮步步上升,看她兒女雙全榮華富貴,卻無人知曉她黑夜的輾轉反側,和早早便已預知到的狠狠跌落。

其實她一直很想告訴莞兒,命運即便能被預測,即便看得一清二楚,卻也會因為某些原因,某些人,而選擇義無反顧地一頭紮進去。

不後悔,不回頭。

還好,現如今曹叡已經被封為武德侯,並且昭告天下,曹丕再不能輕易抹殺掉他。而曹翎有莞兒悉心照料,也大可放心。

她終於,生無可戀。

“妾身知罪。”她順從地以頭搶地,“願接受一切責罰。”

卻不料莞兒此刻卻快步走到甄宓身旁,深深跪下:“並不是夫人蓄意唆使妾身與臨淄侯的私會,是妾身自願,自己跑去見臨淄侯的,還請太後不要責罰於甄夫人!”

一見她跑出來,曹丕的瞳孔猛地收縮。又聽了她語速極快的話,他的臉色便更難看了。

這個莞兒,先前不是答應了母後要為甄宓的罪證作證詞,怎麼這會兒又來為她辯解,這不是引火燒身?!

想到這兒,他便不動聲色地看了看卞夫人。

卞夫人的表情果然很不好:“曹莞,之前你可不是這樣跟我等說的,怎麼還左一套右一套的?”她眯起了雙眸。

莞兒咬了嘴唇。

當初是卞夫人答應了自己為曹植在魏王麵前進言,她才答應了為問罪甄宓作證。若此時她突然翻盤堅持為甄宓辯護,那……曹丕會不會對曹植不利?

她可憐甄宓就這樣被曹丕利用,始亂終棄,卻又擔心曹植的安危。

畢竟曹丕已然稱帝,帝王與臣子之間的力量差距,宛若雲泥。曹植如今不僅是敗落,甚至以後曹丕隨意的揉捏,都不是他的傲骨所能承受的。

她究竟該選擇幫助誰?!

猶豫間,進退兩難。

見莞兒不說話,卞夫人又哼道:“從前便覺得你莽撞,如今看來也沒什麼長進……你以為我隻以你一人所言為證?那我豈不是要被滿宮上下指責隨意武斷!來人,喚白鳶來。”

白鳶?!

莞兒與甄宓都有些驚駭,便見白鳶有些瑟縮地進來。

白鳶不敢不來。

如今整個曹魏都已經是曹丕的天下,眼見著曹植已經失勢,甚至連自己的正妻都無法保住。崔瑩那日飲下毒酒後七竅流血的可怖模樣還深深印在她腦海裏,曹植抱著她痛哭哀號卻也不能挽留住一抹消逝的芳魂。

從那時起,她便下定決心,要想活命,還是要討好了卞夫人,討好了曹丕才是王道。

曹植除了一身的才華與抱負,卻還剩什麼!

這樣的亂世,這樣的武力的天下,才華有何用!

這樣的心理促使下,她一進來便惶恐地跪在一旁,顫聲道:“先帝與太後等東征離開鄴城那一年除夕,筵席上正是甄夫人提議飲酒,我等皆不勝酒力而醉,當夜便是甄夫人安排歇下的。可是第二日妾身酒醒得早,親眼見了我家侯爺從莞夫人房中出來……妾身所言句句屬實,請太後與大王明斷!”

莞兒竟一時語塞。

不管白鳶是否親眼看見了,那日曹植從她房裏出來確實屬實,可是誰又會相信他們什麼都沒有發生呢?

曹丕眼眸深深,隻看著莞兒,卻恰好與莞兒抬起的雙眸相撞。

她的眼睛,清澈中染著愁緒,焦急,哀傷,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他也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她與曹植之間是清白的,隻是接觸到她那樣的神情,他便心軟,難以掌控。

甄宓依舊以頭搶地,莞兒卻還欲說些什麼。隻怕她再將事情都攬在自己身上,一直沉默不發的曹丕便開了口:“甄宓,你雖叫朕失望至極,然而畢竟夫妻十數年,總有往日情分在。隻是朕以後不願再看見你,以免想起你曾做下的這些汙事,這次遷都,你便留在鄴城罷!”

“陛下?!”卞夫人聞言一愣,怎麼與之前商議好的處決不一樣了?

曹丕卻抬手製止了她,深邃的眼神鎖定了那個以頭搶地的身影:“曹叡與曹翎,日後還是留在郭貴嬪與莞夫人身邊教養罷,你也不必多操心了。”

甄宓沉默良久,才道:“是,多謝……陛下。”

除了莞兒,沒有人看到她悄然留下的一滴淚。

郭女王卻挑了眉,看著莞兒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