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
“你不用再說什麼國事天下事,禪位睿王這件事我五年前就已經決定好了,是丞相的出現加快了這個進程。”靳雨青抬頭,“希望丞相日後也能待新帝如我,忠心不二。”
秦致遠重重吞咽一聲,喉中卻更加幹涸辛酸,他五指緊攥,幾乎要將那一道聖旨捏變了形。
所以,這一切不過是他掌握中的一顆棋子,自己好容易坐到丞相之位,圓了父親振興家門的遺願,原本也希望能夠借此圓了自己的願望,沒想,卻是一開始就注定了要離他遠去。
靳雨青又補一刀:“我走以後,若是七天未歸,便讓書魚將聖旨宣告天下。你是丞相,一定知道該怎麼做。”
秦致遠隻覺得耳中嗡鳴,許久才緩過神來,往前迫了一步,突然一把扣住皇帝的手臂將他推倒在案邊。木質的案沿硌地靳雨青緊緊一縮眉頭,倒吸了一口涼氣。
“臣不會讓陛下離開的,陛下是臣的。陛下心裏可以裝著陳乂,就不能再裝一個臣嗎?為什麼要走,留下來,他能給你打天下,我也能幫你治出一個盛世太平來!”
“……”靳雨青望著緊貼在眼前的秦致遠,無處可躲,掙著自己的手腕道,“秦致遠你說什麼胡話!”
秦致遠一心隻想到他要走,離開皇宮拋棄皇位,從此一生再也不見,就整個都魔障了。重重按住靳雨青的雙手,低下頭去伏在他的頸間,聲音微顫:“陛下,你還記得小時候,一枚蓮花玉佩,一個叫小鈴鐺的……”
“……”
腦海裏隱約響起一串叮鈴鈴的清脆鈴聲,靳雨青閉了閉眼,狠心回道:“不記得了,人要遇到那麼多人,怎麼能每一個都記得那麼清楚。”
秦致遠聽後一滯,戚戚然笑了兩聲。
靳雨青趁機從他的鉗製下逃了出去,站開好幾米遠,頗為警惕地望著他。
丞相恍惚一陣,緩緩轉頭看了看皇帝,從腰間摘下那枚玉佩,用力不舍地握了握,最後還是一揚手拋到了靳雨青的腳邊。
也不看他,隻說:“將它拿回去吧,是我自作多情,肖想了那麼多年。”
靳雨青彎腰撿起,是他說的那枚蓮花玉佩。
“楓州。”秦致遠忽然說了個地名。
“啊?”
秦致遠皺眉,“他應該是去了楓州,具體我不知道,他說要去看紅葉。”他說著撿起掉在地上的禪位聖旨,收進袖中,“你走吧,七天一到,皇位就會換人。到時候即便你要回來,皇宮城門也不會再向你打開。”
“書魚,送他出宮。”
靳雨青頓了頓頭,將身上龍袍遞給書魚,換上一身粗布衣裳。書魚哭喪著臉,捏著靳雨青的衣角不肯丟,但也知攔是攔不住的,一時忍不住就抹了把淚,說著要與他一起出宮。
“外麵生活沒什麼保障,你家裏還有爹娘弟妹要養活呢。在宮裏好好做,睿王不會為難你的。”靳雨青笑了笑,安撫了兩句,又轉頭去看秦致遠。
丞相移開目光。
臨走前,靳雨青朝他行了一禮,換了稱呼,輕道:“致遠,保重。”
天下之大,定會有一個有心人,千裏迢迢而來隻為你一個。而你為的那個人,在他的記憶裏,你並不是最重要的那個。
他已經不在了,我並不是他。
秦致遠闔上雙眸,感覺有溫熱的衝動沿著眼眶來回衝刷,待心情平複,再睜開眼,耳朵裏盈著小太監嚶嚶的哭泣,視線裏卻已經再沒有那個人的身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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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寧五年秋,楓州紅葉漫開山頭,秋水粼粼,萬裏無雲。
粗糙木板拚湊的方桌旁,坐著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踢踏著兩條腿在紙上寫寫畫畫,末了一抹臉,花噠噠髒了鼻頭,抱怨道:“先生,我不懂,這個‘將有五危’……先生?”
他看了眼對麵的男人,發現他又趴在桌上昏昏睡了過去。
小子摸了摸腦門,從床上拎出一條毯子披在他身上,然後躡手躡腳的走了出去。剛帶上門沒幾步,轉身撞上了一個人,頭昏眼花抬頭一看,瞪大眼睛眨了眨。
這人真好看,比村子裏所有人都好看,要是先生好起來的話,應該也有這麼好看吧……
“小子,我問你,屋裏那人叫什麼?”好看的人低頭,和藹地問道。
少年茫然說道:“我們都叫他陳先生,不知道叫什麼呀。不過他倒是寫過自己的名字,可是我沒記住……”
那人翻開少年的手掌,用手指在他掌心劃了幾下,又問:“是這個字嗎?”
“……啊!是、是!就是這個大叉!”少年驚呼。
“知道了,謝謝。”靳雨青摸了摸少年的腦袋,從錦囊裏掏出一片小銀葉子送他。然後大跨步地向那低矮的房屋走去。
陳先生很奇怪,來找他的人也很奇怪。少年咬了兩下銀葉子,奇怪著就走遠了。
靳雨青推開木門,被屋裏塵土味嗆了一下,然後才看到趴在桌上睡覺的人形,肩上半掛著條毯子,兩頰的肉都消下去了,顯得整個人十分委頓。
過了有一刻鍾,陳乂才緩緩醒來,看到眼前有道陰影,咳了兩聲習慣地說:“抱歉小桐,我又睡過去了。剛才講到哪了?”
“講到你答應我,要與我一起去楓州看紅葉。”
“……”
清朗的聲音如每日午夜夢回所聽到的那道一模一樣,陳乂恍然清醒,抬眼去看站在自己麵前的高大人影,一時驚呆,“……陛下?”
靳雨青挑起他下巴,二話不說吻了過去,舌尖從他吃驚微張的唇縫中頂進去,橫掃一氣,將他的舌也勾出來,糾纏在一起,似要將自己這段日子以來的鬱悶不爽都發泄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