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榻上的將軍15(1 / 3)

宮牆外,一輛馬車靜靜停在牆根,車內有一官服齊整的人斜倚在廂內,手臂撐著腦袋,微闔著眼睛休憩,歇一會便挑開車簾望一望天色,隨即便是一聲歎息。

要是那人死了,他還得趕進宮去,索性直接在宮外候著算了。

天色趨於明亮,車廂內的人困極了,便直接向外麵車夫問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錢榮?問你話呢?”

話音剛落,車簾被人一挑,一個身軀撲倒進來砸在他的身上。

“……”秦致遠看清倒進來的是誰,驚訝了一瞬,很快板正了麵孔,故意說,“雖然在下幫了將軍很多次,不過將軍要報答也無需以身相許吧?將軍應該知道,我心中已另有他人。”

陳乂鼻孔出氣,瞪道:“屁話,我頭暈,扶我一把。”

秦致遠瞥了他一眼,嫌棄地抓住他的袖子,往旁邊一提。陳乂中毒日久,身體消瘦的不成樣子,竟是被他這麼一丟就輕飄飄地撞上了車壁。

“……抱歉。”丞相又把他拽回來。

陳乂摸了摸撞疼的胳膊,直接說:“把你這馬車給我,車夫也要。”

秦致遠盯著他,嘲了一聲,“你想去哪?堂堂的定國大將軍,要是死在市集街道上,那也太丟人了,我都不好意思派人去給你收屍。”

“……”陳乂笑得咬牙切齒,“你要是能一天不氣我,興許我還能考慮把他讓給你。”

“真的?”

“做夢!”

秦致遠:“……”半晌覺得他有點異樣,抓來陳乂的胳膊,把了會脈,臉色越來越複雜,有些不可思議地問陳乂,“你覺得怎麼樣?後來誰還給你看過診?”

陳乂倚在一旁,老實說:“有氣無力,武功全無。感覺丹田有股邪氣吊著,讓我一時半會想咽也咽不了氣。”瞧了一眼秦致遠求知若渴的表情,隻好繼續道,“是陛下給我吃了一粒藥,不知道是什麼。”

丞相思考了片刻,收回手:“聞所未聞,不過毒還在,隻是被壓製了,隨時都有可能發作。現在我也診不了,你好自為之吧。但是我勸你還是老老實實的哪也別去,而且宮裏那個……你不要了?”

“我倒是想要,我如何要?”陳乂握緊十指,激動起來喘了好一會,“拖著一副不知何時就死了的身軀,讓他跟我一起提心吊膽。我不想纏綿病榻,死的太難看。而且他是皇帝,這我還明白,他不能把一生都耗在一個戰死的將軍身上。”

秦致遠沉默,過會問:“那你去哪?”

“還沒想好,也許是楓州吧,快死的時候我聽到他說想去楓州看紅葉。”陳乂疲累地眨了眨眼,又聳起精神說道,“丞相,我死以後軍中勢必會亂,西麵大可不必擔憂,隻是南封初定要務必多加小心。我弟弟陳馳這兩年也頗有成長,曆練兩年也能頂個一官半職……”他歇了歇,“陛下、陛下他常常意氣用事,丞相一定要多多包容,若是他有心向你,就……就不要再提及我的事情了……好好待他……”

“嗬,”秦致遠冷哼道,“你這是來找我吩咐後事的嗎?不覺得太過分了點?”

“……”

秦致遠眯眼一笑:“好事都讓你給占盡了,令他討厭的事全都是我來做。陳乂,作為同僚我敬佩你,但作為情敵,我十分想手刃了你。”

陳乂也毫不承讓,“那麻煩丞相手刃我以後,讓車夫把我的屍首載得遠一點。”

秦致遠氣地一咬牙,撩起車簾跳了下去,朝裏麵人說道,“那你就去死吧。你前腳死了,我後腳就去挾持天子把持朝政,做一代權臣,然後抄了你的宣武侯府!”

車廂內幽幽一聲:“那祝丞相早日成功。”

“………”這嗆死人不償命的本事都是跟誰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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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雨青從噩夢中乍醒,手下在身前一撈,摸了個空。他一下子睜開眼睛,騰地坐起來,見天已大亮,床上空空如也,陳乂不知去向。

“陳乂?陳乂!”

跳下床,連鞋襪都未及穿,跑到緊閉的大殿門口,忽然被人從背後抱住。

“陳乂?”靳雨青一喜,轉過身,卻見是一身素衫的丞相。他瞬間有種不好的預感,急問道,“陳乂呢!”

秦致遠不說話,招手喚來書魚,端過一碗燕窩粥,小心用勺攪了攪送到靳雨青嘴邊,“陛下先吃點東西吧,小火煨了許久,口感正好。”

靳雨青看了看丞相的笑容,突然一手揮開眼前的粥碗。

“他又和你說了什麼?是不是所有的事情你們都要瞞著我?!”

秦致遠掃了眼地上的碎瓷碗,說:“陛下應該以國事為重,將軍平定南封功不可沒,理應封賞……”他頓了頓,然後轉向靳雨青道,“以定國公之位厚葬。”

“國事國事國事,全他娘的是國事!這個皇帝老子不當了!”靳雨青一腳踹翻了旁邊的燭台,轉身走到案幾前,翻開地麵上一塊隱蔽的假地磚,從機關裏拿出一道聖旨,匆匆三兩步扔進丞相手裏。

靳雨青將聖旨一展,對秦致遠說:“這是你要的國事,現在把我的家事告訴我!”

秦致遠先是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聖旨,然後突然神色一凝,匆慌全部展開,字字讀去,驚得嘴唇微煽:“這、這是……”

“禪位。”

“陛下!”

靳雨青道:“睿王再過一月就要滿十四了,他性情愈發穩重,學識才賦也俱得大家真傳,又有丞相你在旁輔政,禪位於他我還是很放心的。”

秦致遠手中一抖:“你也要走?”

“他去哪,我就去哪,你若是不肯告訴我他的去向,那我就掘地三尺把他挖出來。”如今任務已經完成了,離開這個世界隻是時間問題,隻是在那之前,他還想與陳乂在一起,哪怕是他生命隻剩下一天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