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憤怒的小鳥(3 / 3)

老樂師先抬手擦了擦汗,然後他把背後燕脂木做的長腰鼓橫在腹前,一下一下敲了起來。

聽著鼓聲,他身後的那幾個樂師也操起樂器,開始跟上了節奏。

老樂師的鼓越來越快、越來越快,這是個技藝精湛的匠人,從指尖到掌心再到手腕,每一個不同部位擊打著鼓麵和鼓沿,發出輕重緩急搭配得堪稱完美的聲音,當他的鼓聲到了最快的一瞬時,所有樂師已經通過幾個回合的輕撩慢撥調準了音,那些金發碧眼的姑娘們在長腰鼓和樂器之間很嫻熟地站成了一個圓圈。

咚、咚、咚、咚,連續四聲,老樂師的四連擊像是發令槍,樂師們手中的樂器同時響起,他們手中用玳瑁做的撥片很順利的找到了各自的位置,彈主音的開始切入主題,彈節奏的飛快的掃著弦,一個拿著琵琶的年輕人倚著車軲轆——他沒有辦法坐著。這些合作了多年的夥伴奏出的曲調讓所有路過的人駐足,這種一分鍾至少一百八十拍的快速旋律是中土從未出現過的!西域人開始笑了,音樂和舞蹈,嗬嗬,這可是他們最擅長的事情,這讓他們充滿自信。連日來戰俘營裏的屈辱、旅途的奔波在這一刻統統煙消雲散,他們能做的就是讓每一個音符都完美無缺。這是一首歡快的樂曲,樂師們很放鬆地伴著節奏扭動著,排成圓圈的姑娘在副歌響起時開始快速旋轉身體,她們上下兩截裙子中間的那一抹白讓大管家和一眾觀者不斷地咽著口水,後來他們才知道這舞叫肚皮舞。盡管剛經曆了長時間的旅途勞頓,也沒有辦法化妝,但舞者們都很聰明,一個麵紗不就把所有問題都解決了嗎?於是她們的臉被紫色紅色黃色藍色的麵紗遮住,觀眾隻能看到她們的眼眉還有快速旋轉時裙子下那一雙雙又白又長的美腿。天下男人、不管西域的還是中土的,都是一樣——偷不如偷不著,你什麼都給這些男人看了,他們就不知道珍惜了,這種若隱若現的**最鉤男人的魂兒。

鼓聲停、多餘的樂器也停,僅有一把兩弦琴做著最後的收音工作。姑娘們的旋轉恰到好處,她們一邊小心地向前踮步屈膝,一邊單手摘下了右耳上紫紅黃藍的麵紗的掛鉤,露出了中土女子完全不一樣的容貌——白皙的麵龐、白到可以清楚看見皮膚下麵青色的血管;筆直的鼻梁、深深凹下去的眼眶和那一雙雙碧藍的眸子。她們笑起來不捂嘴,露著明晃晃的白牙,晃得這些心神搖蕩的男子快有些站不穩了,她們的嘴唇並不厚實。摘掉掛鉤這個大膽的舉動讓圍觀的男人們發出一陣驚呼,然後她們迅速重新戴上麵紗,把雙手放在唇邊,對著中土這些第一次結緣的觀眾們整齊劃一地送出一個飛吻,讓人群裏發出了第二次驚呼。

曲畢了。

人群裏先是一片沉寂,然後不知是誰喊了一句:再來一個!然後是一陣熱烈的掌聲。觀眾裏有那麼幾十口子人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那是長樂坊的本土演員,他們久違了這種觀眾發自內心而不是基於禮貌的掌聲和歡呼,他們明白,自己的好日子算是徹底到頭了!

大管家樂得合不攏嘴了啊!大管家緊緊握著千戶的手,笑眯眯地說:“大人,還有年輕一點的嗎?有的話就都送到長樂坊來吧。”

這一握,邊軍頭領的手心裏就多了一張大管家的銀票。

大管家雖然從來沒有完成過任務,但是大管家可是個關鍵時刻既拎得清也不摳門的人,他知道這個時候這張銀票的作用。

千戶大人帶著玩鞭子的少年和刀疤和一幹人等匆匆離去,他們出城的時候禁軍已經開始關城門了,禁軍見到他們很客氣很客氣。

一隻蝴蝶輕巧地扇動幾下翅膀,就有可能引起一場風暴。這場即興的表演很快在長樂坊甚至城中傳播開來,那迅疾的節奏、新奇的樂器、五色斑斕的麵紗和充滿**意味的飛吻重塑了長樂坊的品牌,又一次勾起了不知多少被長樂坊傷過心的觀眾的好奇心,當天晚上長樂坊就被擠爆!歌舞秀散場的時候舞台上全是觀眾打賞的銀子和財物!

這一晚十裏亭外的軍驛,一隻憤怒的小鳥從籠子裏飛出,它腳踝上的袖珍竹筒裏有一張千戶大人手書的紙條。

第二天晚上長樂坊的票價翻了一倍、門口還出現了黃牛,再被擠爆!還沒到散場大管家就不得不暫停演出清理舞台,再不清理姑娘們就要摔倒了——舞台上全是打賞,第二天開始居然有人給老樂師送了個花籃!這是長樂坊曆史上第二次有演職人員被人送花籃,第一次是什麼時候大管家根本沒有心情回憶,生意這麼火爆,費那個腦子幹嘛呢?

第二天晚上,那隻憤怒的小鳥從離堯城最近的西域人安置點稻鄉附近的一個軍驛飛回了十裏亭。

第三天開始不斷有堯城大戶殷商和高官甚至皇族的管家來遞帖子,要求這些西域的藝術人才到府中演堂會。

十天後的堯城西門,邊軍虎賁鎮健銳營的一位千戶送來了一批年齡更小的西域演員。這次禁軍們沒有被刁難,禁軍的軍官們甚至在不執勤的時候悄悄換了便裝去看演出,他們原本想去要幾張票的,以前長樂坊的秀就有贈票,結果現在沒有了,隻好自己掏錢買。

禁軍們一露麵長樂坊的大管家就認出了他們,要是以前大管家會請這些軍官去二樓的包廂入座,現在大管家根本懶得搭理他們。二樓的包廂一張票賣到十兩銀子還被瘋搶,那麼多高官大戶都來約大管家,他完全沒必要再去討好這些吃拿卡要搞成性的人。

當然出於禮貌,大管家還是給這幾個軍官每個人送了一個最大的果盤。

第十二天起,長樂坊每晚的秀增加到兩場,第二場秀是原汁原味的西域雜耍。

一個月後,第三批西域匠人從更遠一點的湖裏抵達,他們到了堯城之後第一件事是去逛九市裏的騾馬市狗市和花鳥魚蟲市場。

又過了兩個月,長樂坊每晚的秀增加到了三場,第三場秀是西域馬戲。因為從一場秀變成了三場秀的緣故,長樂坊提前並延後了營業時間,整個九市自而然跟著調整了生物鍾。

長樂坊在苦熬了多年之後終於等到了花開的季節。

長樂坊是九市的第一座裏程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