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必雖說早有所料,還是忍不住頓足捶胸:“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啊!想當年,高俅的毬技還是我一手教會的呢,童貫和我一內一外為皇上效勞,他逗樂說唱的段子全是我傳給他的,而那蔡京每每寫好字,都要拜托我在他的字幅上題款……我若是早些年一刀刺破這隻毬,重回朝中,富貴權勢必在他們三人之上!”說著忍不住嗚咽痛哭起來。

等陳必哭夠了,老驛丞酒杯一放,拉長聲音道:“陳老弟,你想不想在這兒見到蔡京啊?”陳必一怔:“蔡京不是在朝中當太師嗎?”

老驛丞也不多言,扯著陳必出了驛站。驛站外便是荒郊野外,兩人沒走多遠,便見一座孤墳聳立眼前,墳前一塊粗糙的石碑上赫然刻著四個大字:蔡京之墓。

“蔡京死了?他怎麼死在這兒了?堂堂的太師墓怎麼如此荒涼?”陳必大詫不已。

“十五年前,蔡京惡貫滿盈,被朝廷罷官,貶往儋州海南島。他和他的家人押了幾大車金銀財寶出了京城,但沿途百姓硬是分毫食物也不賣給這個刮盡天下民財的大貪官!蔡京捧著金碗也討不來飯,走到這潭州驛站便活活餓死了。恰巧朝廷又派欽差要抄蔡京的家,驚慌之下,蔡京的家人搶了些財寶一哄而散,隻可憐蔡京拋屍荒野差點兒喂了狗,還是我買了口薄皮棺材,將他草草安葬在這裏的呢!”老驛丞一聲長歎。

陳必驚得目瞪口呆。老驛丞又道:“我想,你一定還想知道高俅、童貫兩人的下場—也是在十五年前的那一年,打了敗仗,獨自逃跑回來的高俅被皇城百姓亂刀砍死,童貫則被朝廷賜死,頭懸國門示眾!其實,還有個人比他們三人下場更慘的呢。”

“誰……誰還能比他們更慘?”“皇上,咱們的皇上啊!”老驛丞拍打著蔡京的墓碑,沉痛地為陳必講述十五年前的往事—靖康之變時,金人入侵,北宋滅亡,宋徽宗被俘,五年後屈辱地死於冰天雪地的五國城……

陳必聽了,恍然若夢。老驛丞感慨萬端:“皇上書畫詩藝,無不精通,唯有治國一竅不通,坐錯了龍椅;而高俅、童貫和蔡京三人,各有一技在身,本可以安身立命、揚名顯世,可歎他們沒有安邦定國之才,卻憑借阿諛奉承妄取高位,貪戀榮華富貴,最終君臣誤國誤民,害人害己,遺臭萬年!”

陳必聽了,臉一陣紅一陣白,半晌不語。

老驛丞最後幽幽地道:“陳老弟,如今你還去皇城嗎?”

陳必終於大徹大悟,羞愧萬分,喃喃道:“多虧我當年沒有刺破這隻毬。無才無德之人,安安分分做個百姓才是福!我……我還回什麼皇城,這就回大汶山!大汶山才是我真正的家!”

陳必回到大汶山後,洗心革麵,按照宋徽宗那張地圖所示,帶領兒孫和羌民們齊心協力,開山鑿石,鋪路架橋,又將古棧道擴大加寬,終於打通了大汶山與外界的聯係。他去世後,被當地人念叨了許多年……

選自《山海經》201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