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是那麼邋遢,大清早蓬頭垢麵出去為我買早餐。他脾氣還是那麼壞,那次一個新來的護士給我輸液,針頭連換了5個地方都沒找著血管,他便惱了,一把推開人家,拿著熱毛巾敷在我手上,回頭衝護士嚷:“瞧瞧把妞兒的手紮成啥樣了,你以為那是木頭啊?”
他背著我,去五樓做脊椎穿刺,去三樓做電療,再去一樓的健身房,在雙杠旁邊練習走路。五十多歲的人了,一趟下來累得氣都喘不過來。我趴在他背上,在他耳邊說:“爸,以後要是沒人要我,你可得背我一輩子。”他笑我:“你這麼重,不趕緊學會自己走路,誰背得動啊?”她跟在後麵,想幫忙又使不上勁,嘴裏咋咋呼呼的,讓他抓緊我的腿,讓他停下來歇歇,讓他注意腳下路滑。他和我都聽得不耐煩,免不了頂她兩句,她便賭氣不理我們。但不到兩分鍾,她又嘮叨開了。
以前,他靠著一手電焊的手藝,開了個電氣焊維修鋪,給人修修補補,日子也還過得去。我病了以後,他倆帶著我東奔西跑看病,錢花光了,鋪子沒人打理,也關門了。可是還得生活,他就在建築工地上給新建的樓房焊樓梯和鋼架結構。工頭開始不要他,嫌他年齡大,不能上腳手架,也怕活重他支撐不下來。他百般懇求,仗著手藝好,才留下的。
每天早上5點,他倆準時起床,一起陪我練習用雙拐走路。然後他上工地,她在家照顧我。晚上他從工地上回來,臉都顧不上洗,先奔到我的房間裏,看我好好的才放心。他一個月掙的錢,全都給我買了藥。沒完沒了的中藥西藥,直喝得我後來看見藥就想吐,卻一點效果都沒有。
我不能再去學校了,每天坐在房簷下,看天看地看牆角的螞蟻,心越來越敏感,怕見人怕天黑,容不得他們對我絲毫的忽略和怠慢。有一次她給我倒水,水太燙,我抬手就掀翻了床頭櫃,水壺茶杯藥瓶嘩啦啦碎了一地。她受不了我突然變壞的脾氣,一把扯下身上的圍裙摔在地上,委屈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衝我嚷:“就是你雇的保姆也不能這麼粗暴吧?老娘我還不伺候了……”
她真的走了,沒有她拖拖拉拉的腳步聲,聽不到她絮絮叨叨的抱怨,家變得一片沉寂。我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心一點一點跌入黑暗的深淵。我突然害怕起來:她不會真的不要我了吧?
然而她很快就回來了,捧著一堆舊雜誌,若無其事地對我說:“在外麵遇見一個收破爛的,我看這些書興許你還能看,就買回來了。十幾本呢,才花了三塊錢……”她很為自己討了便宜而得意。
那天晚上,我遲疑地問她:“要是我再惹你生氣,你會丟下我不管嗎?”她答非所問:“我根本沒走遠,怕你有事叫我……”
他們倆都沒念過幾年書,沒什麼文化,可是我喜歡書。他在工地上看到誰有書,一定會死乞百賴地跟人家借回來給我看,她看見別人包東西的報紙,也會揭下來帶給我。我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學著寫東西,渴望用一種方式來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
我慢慢開始發表一些文字,他們便拿著有我文章的雜誌四處跟人炫耀:“別看我家妞兒天天在家裏坐著,可比你們知道的多呢。這書上的字就是她寫的……”他們倆都成了我的超級“粉絲”,我也確確實實成了他們最寵愛的寶貝。有一次我跟她說我要寫長篇小說,然後又說寫長篇很費精力,有個作家就是寫小說累死了。她便很緊張,連說那咱不寫小說了,人沒了,寫得再好有什麼用?
就這樣,一段路,三個人,相扶相攜,磕磕絆絆,到今天已經走了29年。
他們的身體一直都不太好,他血壓高,心髒也有問題;她糖尿病十多年,最輕的感冒都能引發一係列病症。那次陪他們去醫院看病,在醫院門口,他將代步車停在向陽的地方,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蓋在我腿上,又叮囑我在車上等著,不要著急,才和她相扶著進了門診部。
我看著她挽著他的胳膊往前走,很相愛的樣子。可是,那蒼老的背影遲緩的步履,還是把我的心深深刺痛。旁邊一起看病的老人,都是由子女攙著進去。而我卻隻能這樣坐著,等他們回來。我想象著他們一個一個窗口挨著去排隊,掛號,化驗,檢查,互相安慰,等待結果,謙卑地笑著跟人打聽化驗室在幾樓,忐忑不安地躺在CT機上……心就火辣辣地痛。
有淚從眼角慢慢溢出來,無可扼製。
請相信女兒,我一定可以學會自己能學會的一切,到了那一天,好好地照顧你們,就像今天你們照顧我一樣。
愛如煙花
一
那一天,粉白色的槐花在頭頂飛揚,偉輕柔地攬著虹,在她耳邊輕聲地說了那三字:我愛你!虹瞬間飛紅了臉頰,秀目中有流螢飛過,光彩熠熠。
自從和偉在網上相識之後,兩人從默契到相知,從相知到相愛,從想愛到相見。初見時的美好讓相愛著的兩人再也舍不得分離,在見了N次以後,身心融合在一起的他們做出了一個驚人的決定,就是和自己的另一半離婚,重新組合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