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 一路相隨(1)(2 / 3)

她用盡全力的呼喊,那些聲音穿過天空落在潔白的大地上,都是化不開的不舍。它們滴落下來,固執的停留著,即使再強烈的光線,也無法將它們蒸發。她是想要聽到一句回答麼?那麼我來回答吧!我朝向她,大聲的回答:他很好!請你放心,他很好!——請放心吧!

站在一旁的秋場湊起耳朵聽了聽,然後走到博子麵前,樹說他很好,請你放心,他還說,讓我好好照顧你。說完微微的一笑。

精疲力竭的博子跪在雪地裏。不肯離去。

就像一年前,她躺在埋葬藤井樹的墓場不遠的雪地裏,不願離去一樣。

十八歲的記憶裏,永遠有著一道淡淡的傷痕。他把心裏最溫暖的地方留給她,他不願忘記,因為那份莫名的堅持。真愛隻有一次,樹這樣告訴我們。隻要天空沒有變過,他的愛沒有變過。

在那條叫做青春的河流裏,有著我們太多搖搖晃晃的幸福,如同晴朗的天氣裏,大風清澈,一棵樹在平和的陽光裏舒展著溫暖。那個時候我們說,要相愛到永遠,看,我們是多麼無憂無慮的孩子啊,隻有孩子才那麼堅定地相信愛能夠穿越永遠。我們之間有著多遠的距離,隔著滄海可以飛越,那麼生死呢?我不知道。我們不是不愛,而是太愛,所以永遠把最重要的東西放在心裏最深最柔的那個地方,而一個人守護那段愛的時光,不管生死。

我們從來沒有在一起,沒有開始,沒有結束,沒有誓言也沒有大喜大悲,就仿佛清水流過,如果你一定要追尋,隻能看到一個依稀的年輕的微笑。倘若以後的日子注定要生死相隔,倘若以後的生命注定付給無奈的塵世,這微笑或許會給你一點勇氣,一份感懷。

已經沒有機會,已經沒有時間,已經無話可說,因為你在天國,我隻能在那片茫茫的雪地裏不斷地問著“你好嗎?”

當藤井樹看到那張有她畫像的借書卡的最後一個鏡頭,那個時候她臉上的,本來應該是客氣和感謝的笑,可是看到畫像,想起了很多吧,居然笑的尷尬勉強,眼睛紅了,但是在學妹的哄笑中,又不想失態。最後還是忍不住眼淚,哭出來。錯過,終於成為他們最好也是最美的結局。

TheEnding

現在我剩下的,隻有對逝去歲月的懷念和追憶。就像少年樹最後給少女樹的,那本普魯斯特小說的名字,追憶著似水的年華。過往的和青春在我們的回憶中逐漸複活、清晰。與現實相比,我們的過去更為明快優美。伴隨著少女樹的回憶,我們不由得想起青澀的少年時代,在那一幅幅唯美的畫麵中,漫天飛舞的片片櫻花,暗生情愫的少男少女,都引起無限的遐想。

而我會一直,無論生,或者死。

三個人走過的那段路

他倆都老了。

最近兩年,她很健忘,炒菜時會放雙份的鹽,泡好的花生米總是忘了吃;睡到半夜醒來,會重新穿好衣服,去各個房間裏檢查窗戶和燈有沒有關好;買菜時付了錢卻忘了拿菜。她還多疑,半夜起來,摸黑到爸的房間裏,幾聲叫不醒他,便慌忙伸手去探他的鼻息,直到爸被折騰醒了,她才放心地回房去睡。她有糖尿病,視力下降得很厲害,有時會趴到我的電腦屏幕上想看看我寫的字,隻能看到一團模糊,她便很生自己的氣。她總是突然感到憂慮:要是有一天你被哪個地方調走了,我們老了,不能跟你去,誰來照顧你?

他的脾氣還是那麼暴,媽熬的粥糊了鍋底,他一聞味兒就摔筷子。有時他故意挑刺,菜淡的時候說鹹,鹹的時候又嫌淡,非吼上幾嗓子才舒服。他的記憶力衰退得厲害,看過的電視情節第二天就忘了,代我去銀行取錢,光密碼就打電話問了三次。他好像越來越膽小,心口痛一下就很惶恐,平時精神很足卻忽然貪睡,也讓他感到不安。有一次他推著我去逛商場,在男裝櫃台看中一套淺灰色西服,換上後去照鏡子,他被鏡子裏那個一頭灰白頭發,臉上布滿皺紋的老頭嚇了一跳,轉身問我:“妞兒,爸爸已經這麼老了嗎?爸爸從前穿上這樣的衣服很帥呢。”然後就傷感地說:“不知道爸爸還能陪你多久……”

是的,他倆都老了。看著他們一天天走向衰老,是件殘酷而無奈的事情。我無法計算他們還能陪伴我的時間,隻覺得這樣的每一時每一分,都是上天對我的恩賜。

二十多年來,我和他倆分開的時間屈指可數。

曾經有一段時間,我是夢想高飛的。聽不得她的粗聲大嗓,看不得她胡亂披件衣裳翹著一頭亂發的邋遢樣子。還有他,虛榮,愛吹牛,沒有個主心骨,脾氣那麼壞,動不動就和她吵架。家像是戰場,到處彌漫著硝煙的氣息。

那時候,我是夢想要逃離的。年年第一的好成績,不過是為了給自己一個離開的機會。到縣城讀高中後,耳邊沒有了她的嘮叨和他的怒吼,忽然之間世界變得如此安穩靜好。我走在桂花飄香的校園裏,腳步都是愉悅飛揚的。

可是,僅僅兩年之後,我便被打回原形——讀高三那年,在過馬路時,我被一輛車給撞了。

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聽著她在門外哭得肝腸寸斷,看著他蹲在我床邊一聲不響,我心裏充滿絕望。從此不再奢望離開,因為我的腿成了擺設,再不能給我行走離開的機會。上帝用這樣一種方式,再次將我擱置在他們中間,似乎是在考驗他們:這樣一個孩子,你們還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