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了那麼多,終於還是回到了如今的故事裏。
離安走後,夜君也走了,當然離安的走是還回得來的,夜君的走是永遠回不來的那種,夜都裏沒有了夜族的掌權男人,反而是我這麼個瞎子成了名副其實的夜府管事,每天夜國各個都郡呈來折子,鶯兒會都念給我聽,我再把裏麵重要的不太重要的分兩份兒,特別重要的一份兒就差人直接往邊城送過去讓離安定,其餘我覺得不那麼緊急的,我就跟府裏留守的幾個先生文官商量商量決定了。
其實很小的時候,聽姨娘給我講自古為君者如何尊貴的皇家禮儀時時,挺長一段時間對於君王這個稱謂產生過莫名的崇拜,尤其是生在帝王之家,雖然自認隻是邊邊角角的那種名義上的格格,到底與那個叫做夜君的王隔得那麼近,於是總會去祈盼,一睹王的樣子,當然我是瞎的,所以也不算做想目睹,起碼會去期待,因為陌生而越發期待了解。然而這些日子,這些日子之後的那些日子,我代做這夜府大院裏實際上的王的日子之後,我想我再不會去期待了解王的世界了。我突然發現其實我之前所設想的一切其實是真實的,做王會是威嚴的、做王會一言九鼎一諾千金、做王會至高無上掌握生殺,然而我也發現其實還有很多我之前沒能設想到的事情也真實之極,譬如當我威嚴的時候不得不忍讓虛偽、譬如做王的一諾千金一言九鼎便注定我說的話再不能有任何不妥帖的地方任我說完更改、譬如我的至高無上我的生殺舍與讓我不得不變得孤獨。
這樣傷感的話配上幾段憂鬱的句子,我覺得是很容易讓人感同身受的,所以我也常常把這樣的女子小矯情配上一張刻意用露水沾濕的信紙寄給遙遠的離安,鶯兒會笑我,說是用露水沾濕的信紙和被眼淚打濕的信紙差的好多,我也常常在心裏賭氣,一直想要真真正正用眼淚打濕張信紙讓離安感受一下我濃濃的思念,隻是——我到底還是落萱,從小沐浴黑暗,習慣孤獨卻不習慣哭泣。
就那麼數著日子,一天一天的,邊城倒是常常傳來捷報,隻是不知道為什麼,即便是捷報頻傳,從沒哪天聽傳信兒的斥候說大戰要結束了,倒是離安的家書裏,會偶爾說起歸國、說起回家,隻是這是一開始,慢慢的——家書開始少了些,可能是忙的緣故,越來越少的家書裏麵也漸漸的不怎麼再提回來,我不笨的,我猜得到——夜國與淩絕宮的戰爭似乎並沒不簡單。
直到很多日子以後,風塵仆仆的——離安回來了,沒任何預示的,突然就回來了。
離安回來了,我當然十分高興,但高興歸高興,我是小女人,長久的一個人呆在這深宮大院,好不容易的夫君回了來,我自然也想如平常女子一樣的撒撒嬌。於是頭一頓飯,我讓府裏的老膳官做了南枝抱鴛鳥這麼道菜,說到這菜,那麼文縐縐的名字其實是道思夫菜。之所以叫思夫菜,是因為這菜是用南方運來的柳樹嫩芽悶燒的鵪鶉,取了個南方有佳人,鴛鴦守枝還的寓意,這麼道菜端到桌子上,自然是告訴夫君自己的無限想念,自然也帶了一點點抱怨的意思,我其實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妥,畢竟那麼久離安才回來一趟,信也越寄越少,我有那麼一點點的小小抱怨,也該是能理解的。然而我沒想到的,就是那麼道我以為並不過分的菜,離安生了很大的氣。
這菜一端上桌子,我便差鶯兒把菜挪到了離安那邊,還著重的念叨了兩遍菜名,離安開始是不說話的,等我念完第二遍菜名墜在那等著離安說點什麼的時候,離安竟然突然一哼,把筷子丟在桌上,問我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