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凋落雲婉(1 / 1)

嘉樂三十年,夏。

連著許多天晴朗日子了,夜晚不似白天那樣炎熱,反而還有一絲絲涼氣。

天未明,丞相府上下便已張羅著忙開了,采買食材的,抓緊再次收拾院子的,準備迎客的,忙得腳不沾地。

隻有暄妍一人置身事外般身著裏衫安安靜靜地坐在閨房內,隱約聽得廳堂張燈結彩的響動和下人稀疏的說話聲,太遠了以至於都聽不真切。

夜半清幽,那輪月皎皎而又孤獨,照亮了蘭花式樣的窗棱。

她看得入迷,不想起燈,在梳妝台前任一襲長發流瀉,黑暗之中隻識得她一雙秋水似的眼瞳與月亮的光輝交相輝映,如冰雪初融時那臨溪而望的白梅疏影,自有一股冷香。

她無悲無喜地坐著,手中握緊一把紫檀木梳,拇指指尖輕輕劃弄梳齒,她大喜的日子到了……

馬上就會有丫鬟來為她準備。

可是,誰來給她梳頭。

一梳梳到底……

二梳白發齊眉……

三梳兒孫滿堂……

目光看向銅鏡裏的自己,熟悉又陌生,不知將來幾何。

母親,暄妍就要嫁人了,您,開心嗎?

木槿和桃靜是她將要帶進宮的婢女,進得房來為她整理鳳冠霞帔,她有些麻木地任她們擺弄,當朝丞相嫁女,自是賓客盈門,拜訪者眾。各種繁文縟節,講究禮數極多,一日的忙碌後才被喜娘攙扶著拜別丞相。

暄妍帶著吉祥如意,微微低頭隻見得自己鮮紅的秀鞋在打磨過的灰白磚地上,踩過幾進幾出的院落和一道道的門檻,如此往複循環著邁向未知的未來。

賓客盈門,人聲鼎沸,喜娘大聲地喊著吉祥話,熱鬧震天的鞭炮劈啪作響。

蓋頭之外一片喧囂……

這場婚禮是諂媚之人的盛宴,是執權者落下的棋子,是他和她不得不遵從的結合。

或許也曾渴望遇見一個豐神俊朗的如玉公子,然後從此一生,隻是三日前首領太監前來宣旨,說丞相之女與七皇子乃天作之合,加封七皇子為昕王,她為王妃。

奉旨成婚,一生已定。

儀仗隊、奏樂隊、孔武有力的轎夫,成群結隊的宮娥女子,待迎親隊伍浩浩蕩蕩走入皇宮。天已從明媚轉換為深藍色,皇宮中也點上燈火,一片通明、宮裏西苑的暢春園常用於宮中聽戲宴請,此時那邊更是熱鬧非凡,皇上宴客,誰能不到?

被直接抬向雲婉宮的暄妍都能聽到敬酒笑鬧的聲音。

越往皇宮深處走,四周愈加靜謐,約摸又走了一會兒,吹奏聲減弱,轎子停了,一眾奴才行禮:“王妃娘娘,殿下吩咐抬到這裏便可,奴才們告退了。”

不等暄妍應聲便四散走了,木槿氣急地在轎外跺腳呼喊:“喂,你們怎麼回事?這是何處?“

暄妍一把掀開喜帕,自己走出轎外,桃靜輕拍木槿的肩,聲如蚊呐:“你小聲點兒,宮規森嚴別喧嘩,看那兒!”

三人順著她筆直高指的手望去,高大的宮門上,曾經的燙金大字已然凋落,蒙了歲月的灰塵,在夜風中斑駁著的——雲婉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