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原來你叫小笙。”沈煙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一雙流波妙目轉瞬迷離,嘴裏輕輕喃著:“細雨夢回雞塞遠,小樓吹徹玉笙寒……笙,好字,好字。”沈煙恍然想起從前種種,舊府橋水,唯有那人琴笙相和,不由得心中猛地劇痛,駭然若木。
墨笙似是看出皇後的眼波黯然,連忙開口,“奴婢姓墨名笙,汕莞清遠人,自幼以捕魚紡紗為生。”
沈煙被墨笙輕細的聲音從恍惚和悲痛中喚醒,她凝視著墨笙微紅的臉頰,讚許地望著如此貼心的孩子,曼聲問道:“聽說你還有個兄長在前線,可有托人去軍營尋他,讓他知曉你在麒公主手下當差。”
墨笙回眸,此時,清風微微撩起了她的耳畔的發絲,她彎著眸子說著:“戰事緊急,奴婢不想讓哥哥分心,等過些日子府裏空閑,再勞煩軍爺相告。”
沈煙握著手中茶杯,輕笑道:“怪不得麒公主要把你帶進宮,你果真乖巧伶俐,貼心的緊。”
“奴婢惶恐——”
“母後,你們在聊些什麼呢?”
沈煙轉頭,見遠處一行熟悉的身影向這邊走來,嘴角揚起幾絲微笑。
若是那幾個孩子也在此處,膝下承歡,納涼賞花,方才是真正的無憂無慮。
“來,小麒,瑞雪這邊坐。”
夏日雖炎,水榭裏卻是一片鶯歌笑語,幾個俏麗女子圍在一個雍容華貴的婦人身旁,品茗談心,好一番絕妙景象。
楚麟遠遠地看著這番光景,緊緊抿住唇瓣,一言不發,良久,才重重地歎了口氣,凝重地合上了窗子,將一切美好祥和的風光關在了窗外。
空落落的書房,隻有三人輕微的呼吸聲,很靜,很靜。微弱的燭光隱約在撲閃。陸杭坐在書桌旁的下座,手裏緊緊握著紙扇,視線一直盯著扇骨,半晌未動,而素來沉穩,喜怒不形於色的舒河,這次也是眉頭緊蹙,視線落在書房那幅《山河賦》的真跡上,默不作聲。
“大家對這兩份密報,一份軍報,有什麼看法?”楚麟指了指桌上的情報,問陸杭和舒河二人。
舒河和陸杭二人縱有滿腹經綸,但在此時,腦中也是思緒萬千,理不出一條明線。
一份軍報,來自軍營,大體是講天璣軍主帥江臣彥昏迷後醒,已掛帥守城,鼓舞士氣。
一份密報,來自楚麟的探子,則是講八公主,九公主,汐郡主三人染病在床,不見數日。
還有一份飛鴿傳書,今日才剛剛收到。
虎符在手,安好勿掛。
字跡風骨峻挺,雋秀飛動,卻是出自江臣彥的手筆。
“喜憂參半。”舒河輕輕地吐了一句。
“疑竇叢生。”陸杭則低聲嘟囔了一句,算是回答了楚麟的發問。
楚麟望著陸杭,笑笑道:“陸侍郎哪裏疑惑?”
“書生的密函說得虎符,可是朱雀軍虎符?”
楚麟點了點頭,緩緩說道:“不錯,怕是皇姐手中還不止一顆。”
“我疑惑的是,為何九公主不早早將虎符連同殿下的太子詔書一起公布於眾,現在才告之我們虎符在她們手中,害的我們前幾日忙著調兵,差點就讓上官浩棄城去營救。”陸杭前些日子,為樊陽之圍,憂得是茶飯不思,大家費盡心思去布置,幾次就要下令,讓捷報不斷的上官浩整頓大軍,南下援救。
舒河笑看著陸杭,溫和的語氣,和江臣彥如出一轍,就連調侃陸杭時,都帶著慣有的親和。“陸侍郎,若是真像你說的那樣,讓三大軍團的虎符早早暴露於眾,馬上這三個虎符就會成為廢銅爛鐵,一文不值。”
“嗯?廢銅爛鐵?”
“姐夫,你是文臣出身,大概不知這軍中的事物,這虎符,素來由帶兵元帥持半邊,皇帝持半邊,兩符相合,方可調兵。”楚麟又笑:“然而,無皇帝詔書,空有虎符,也無用處。若是皇姐一早拿出,楚玄那廝隻需宣稱三大軍團虎符被盜,那時,再鑄三對新符,那皇姐那三隻符不就成了廢銅爛鐵。”
“喔,我懂了。”陸杭不是笨人,但對帶兵打仗,卻有些欠缺,他展開眉宇,一掃剛才的鬱結,回神道:“當時葉家和我們還未和楚玄開戰,敵我懸殊太大,縱使我們手持殿下為太子的詔書,又有三大軍團的虎符,那些將領哪會來助我們這些螻蟻之兵。”
“嗬嗬,其實軍人,大臣,商人,大多是一個心思,哪邊得利更多,就偏於哪邊。侍郎可有發現,雍親王那隻老狐狸,最近對殿下的態度有所不同?”舒河將眉一挑,似笑非笑。
“有。”陸杭點了點頭,然後隔著茶盞,問著楚麟:“那殿下可要致信給書生,讓她盡快潛人把玄武軍虎符帶來。若我們可以調用玄武軍,那可以和上官大人把中央軍那些兔崽子們一網成擒。”
“本王正有此意,不過,這件事,還需瞞著其他人,二哥既然在當時就沒想到那個狠招,這次動用這虎符,我們可要計劃周詳,若要渾水摸魚,我們也要摸到最大的。切不能讓楚玄有了對策。”楚麟冷冷說著,俊秀的臉龐竟然有了幾分琢磨不透的神色。
“諾——”陸杭和舒河起身,雙雙領命。
楚麟似想起某事,眉頭緊蹙,喃喃道:“隻是?本王有一事甚是奇怪?”
陸杭和舒河麵上微露詫異神色,靜待他的下文。
“為何,姐姐們一起病了?”
“這——”
三人麵麵相覷,終究費解此事。
“不管如何,八公主,九公主,汐郡主染病,不能透露給母後知曉,當然,天權軍圍攻樊陽城之事,也不能讓她老人家知道,本王怕她的身子骨遭不起那打擊。”
“諾——”陸杭和舒河慎重地齊聲答道。
八月桂花香,烽火繞徽州。
蘇鶴顏掛帥出征,率大將上官浩及八萬開陽軍,從碩寧出發,趁夜襲掠,直撲鳳陽。
上官浩親帥一萬軍馬,奔襲舒家崗駐軍的軍營,全殲敵人,後派人偽裝成舒家崗駐軍將士,手持將軍令箭,孤身潛入城外駐軍軍營,引得張倉手下五萬大軍前去營救,隨後,上官浩用五千將士牽製住五萬張倉軍三天三夜,開陽軍主力部隊從左側湧入鳳陽城下,強攻城門,與鳳陽守軍惡戰兩晝夜,殺到次日五更時分,城下已血流城河,屍橫片野,等到辰時,城破之。
張倉軍得知中計,在趕回鳳陽途中,又遭埋伏,全軍覆沒。
上官浩此次獻計破敵,令開陽軍士氣大振。
楚麟麵對如此捷報,心中振奮,遂命年老體弱的蘇鶴顏回江都靜養,由上官浩代為其責,處理軍中大事。
楚麟和舒河二人則在八月中旬,秘密離開江都。
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