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宗怪異的修禪方式不用說對蘇軾這樣一位道路坎坷、亦儒亦禪的人應具有重大影響。在蘇軾身上,我們亦可見到禪宗見性成佛、不管方式的狂放之風。蘇軾把大量的枯木、怪草移入詩文,乃用以明心見性,傳遞心聲。枯木是他明心的中介與物質手段。
三、蘇軾枯木情結的價值解構
(一)蘇軾枯木情節是“比德說”的具體表現。
“比德說”在我國源遠流長,《詩經》已經廣泛采用比興手法。“比德”就是把人的某種精神品格轉移到某個物象上,讓物象具有人的某種德行。
蘇軾的枯木物象承載著更多的作者自身的生命意識與本體觀念的東西。可以說一係列的枯木意象是蘇軾內心信念的物質外化,是個人情感德行節操在枯木上的外化。透過枯木衰草我們仿佛看到了蘇軾的倔強性格。我們看蘇軾的《古木竹石圖》,畫中的枯木樹幹接近末端突然彎曲一周然後重新伸向天空,這種盤結是蘇軾的獨立人格以及節操的顯現。“身世際遇的坎坷曲折與現實的嚴酷冷漠,自然使蘇軾對世俗的美視而不見,在那種雅致的、和諧的、悅目的美中蘇軾找不到自己,也無法實現自己,隻有那獰厲的、醜怪的枯木怪石,以其極不和諧的形貌宣示著大自然狂野的力,才讓蘇軾能夠找到自己,確認自己,真正實現心靈對物態天趣的深刻領悟,讓自我狂躁的生命與宇宙自然中奔流競逐的生命合一。”[3]至此蘇軾的德操與枯木融會為一。
(二)蘇軾枯木情結是“反常”與“審醜”基礎上對“堅實美”的體認。
應該說蘇軾的枯木物象是一種反常與審醜的意識活動。他在這種活動中充分注入了一種對堅實美的追求。周裕鍇先生對蘇軾怪石評價說:“堅姿在蘇軾有關怪石的詩文作品中,‘堅姿’一類的人格美要比秀色來得更為重要,怪石不僅具有美學價值,也蘊含著倫理學的意義。”[4]這裏雖然是談怪石,其實質與枯木有異曲同工之妙。在北宋,精準、豔麗的院體畫是其大宗。相比而言,蘇軾的畫中的枯木可謂是一種反常。它貌似醜陋,讓人看了,似乎有一種抑鬱感;但這種抑鬱的緊張的力量,卻表現出作者人格力量的堅實美。這種美不是華麗的、炫目的形式美,而是時代與曆史積澱下的一種堅實的人性美。
(三)枯木情節是蘇軾蕭然平淡中蘊含的熱血湧動。
枯木、衰草等物象於一般人看來,顯得萎蔫無生氣,蕭瑟淡遠。如果仔細品味蘇軾心中的枯木物象則會發現其具有一種曆史沉澱剝蝕後的滄桑,具有一種無比的堅實的美(如上所述)。這種剝蝕賦予了枯木更為深邃厚重的生命意識,那是一種蓬勃的無限的熱血湧動的激情。他的枯木正如其題畫詩所說,乃於深冬的枯槎放紅,絢爛如朝霞,隻要根在,春雨一來,又煥然吐機,爆發強大的生命力。這是東坡式的奮然與昂揚,是東坡式的樂觀與寬博。它代表了中國傳統文人的一種積極的人生態度。
蘇軾對枯木寄予深厚的感情,也即情結,這是蘇軾自身的身世、人格、以及傳統人文精神的交融。在這種情結中,蘇軾與枯木俱化,讓其為“我”代言,以此達到其人文精神的張揚與人生價值的實現。可以說枯木情結是從四川走出去的蘇軾在後來的人生道路上的人文主張、政治述求的一個表達或展示。
注釋:
[1]孔凡點校《蘇軾文集》,中華書局1986年版,第556頁。
[2]清王文誥輯注,孔凡禮點校《蘇軾詩集》,中華書局1982年版,第421頁。
[3]陳曉春:《蘇軾繪畫藝術管窺》,《四川大學學報》2002年第3期。
[4]周裕鍇:《蘇軾的嗜石興味與宋代文人的審美觀念》,《社會科學研究》2005年第1期。
作者單位:三蘇祠博物館陳列研究部(眉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