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成都青羊肆傳說淺考(2 / 3)

老子辭別欲行。……臨去則告曰:子千日以後於成都市門青羊之肆,尋吾乃可得矣。[13]

《三洞珠囊》又引《老子化胡經》佚文,亦可見成都青羊肆傳說:

老子……辭別欲去,……曰:子勤讀《五千文》上下二經,卻後三年會成都市青羊肆,索我則可得也。[14]

《三洞珠囊》據《道藏提要》謂“唐王懸河集”[15],其具體年代不詳,收錄有大量亡佚的道書,是“研究唐以前道教之重要資料”[16]。《文始先生無上真人關令內傳》一書今不見於道藏,或與《笑道論》中所引《文始傳》《文始內傳》有一定聯係,而《笑道論》中所引時代可能較早;而《老子化胡經》相傳為西晉惠帝時道士王浮所撰,至唐代由一卷增為十卷。[17]檢今敦煌殘卷本《老子化胡經》中並無此段文字,則十卷本《化胡經》中是否有成都青羊肆傳說則難以判定。由於《化胡經》本身“非出於一時或一人之手”[18],有成都青羊肆傳說的記載也不足為怪。而十卷本《化胡經》形成定本的時間尚無定論,有學者認為在“北朝周、齊之前,北魏文成帝或孝明帝之後”,又有學者認為在“玄宗開元年間”[19]。那麼,若《化胡經》中的確有成都青羊肆傳說,其出現最晚可能在玄宗時期。總之,在僖宗時已經有成都青羊肆傳說流行,不會是在重修道觀時才編造的。

而唐初似乎尚無成都青羊肆傳說。成玄英《老子道德經開題序訣義疏》僅敘老子度關“臨去之際又說《西升》事畢,乃示見神通,騰空數丈,存亡恍惚,老少無恒”[20] 。李榮《道德真經注》也無成都青羊肆之事。成、李二人均為太宗一朝時人,足見此時成都青羊肆傳說尚未出現,應產生在此之後。聯係前文引《化胡經》之佚文,其可能出現在玄宗時或更晚。

值得注意的是,前文曾提及《笑道論》中有涉及青羊肆的部分,其文作“長安市青羊肝”,與後世通行的“成都青羊肆”傳說有明顯的內在關聯。很可能成都青羊肆傳說最早起源時即為相會長安之說,或許是由於《文始傳》中另載有老子、尹喜“期於成都”之事,因此遂將“期於成都”與“青羊肝”兩種說法合二而一,此後便統一作“成都青羊肆”。

成都青羊肆傳說與老子、尹喜和長安密切相關,由此則很可能與樓觀派有著密切的聯係。樓觀派尊老子、尹喜為祖師,在敘述其道派起緣之時“多妄造古事以神其說”[21],以《史記》《列仙傳》所述老子、尹喜之事為據,編造出眾多相關的神話。任繼愈先生主編《中國道教史》中述樓觀一派的緣起,便提及尹喜與老子相會於成都青羊肆一事,並認為這一傳說即是由後代樓觀道士所編造而成。[22]筆者認為倒不一定編造的是成都青羊肆,更可能是長安青羊肆。因為樓觀派以今陝西周至樓觀台為聖地,即在古長安境內,[23]故若虛構老子、尹喜相會之事,長安應當是最合適的地點,最能達到標榜自身“靈源彌遠,仙派彌長”的目的。這或許也就是《笑道論》中“長安市青羊肝”的來曆。但為何最終卻演變為“成都青羊肆”,筆者這裏暫時還無法作出解釋。

總而言之,成都青羊肆傳說經曆了一定的演變過程,其起源應為樓觀派所虛構出的長安青羊肆傳說,出現的時代大致在北周前後,但影響不大。而在玄宗前後,它逐漸演變成成都青羊肆傳說,在僖宗有意無意地宣揚之下而廣為流傳。

三、餘論

《史記》中閃爍其詞的“西度函關,莫知所蹤”,為後世道教徒提供了充分的想象空間,於是“老子度關”成為了老子幾大神功聖跡之一,由此繁衍出了諸多神話。杜光庭《道德真經廣聖義》中列舉出了八種:

一曰示見禎祥者。……二曰托試尹喜者。……三曰傳授《道德》者。……四曰示見神通者。……五曰同還樓觀者。……六曰升入太微者。……七曰約會青羊者。……八曰俱化西極者。[24]

而青羊肆傳說便是整套神話體係中重要的一部分,與前後都有著密切的關聯。

與目前可見最早的版本——即《笑道論》中不足百字的描述相比,後世道書中的青羊肆傳說被道教徒恣意敷演,顯得愈發神怪詭奇:或雲至青羊肆而覓老子不得,卻見一人“日日買此青羊”[25],問之而得見老君;或雲尹喜遍訪卻根本未找到青羊肆之地,而“適一童子牽羊至,曰:‘聖師在此,爾何尚自惘然?’”之後“童子與羊忽焉已渺”[26]。而“青羊”一詞或曰老君“敕青帝之青龍化生為羊”[27],或曰老君“敕青帝之青童,化羊於蜀國”[28]。兩人相會時更是“亭宇忽然高廣,湧出蓮花之座。老君化數丈白金之身,光明如日,項有圓光。建七曜之冠,衣晨精之服,披九色離羅之帔,坐於花座之上”[29]。而據此得名的青羊宮亦附和之,築有降生台、說法台,以示老君“降跡顯聖”;明清時期正殿內放置一頭銅羊,“謂撫摸之可治百病,久而銅獸光可鑒人”[30]。至今之尚存者為清雍正年間所置,這又是青羊肆傳說的再度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