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宋雪的父親生病,他帶著俄國妻子和一雙兒女從德國回到中國,幾經輾轉回到老家,湖北黃岡縣陪著老父親。
但因為他的妻子是洋人,宋家人黃岡老家遭受了不少白眼,甚至本族人也不接納宋界鋒這個混血兒,尤其是一位長輩曾經大罵胡種豈能入嗣。再到後來送走了老父,宋雪覺得沒什麼牽掛了,又與族人不和,於是全家搬到了上海。
宋雪是萊比錫大學醫學專業畢業又在柏林大學學習機械製造,還在西蒙德兵工廠於克虜伯兵工廠擔任十年的工程師,熟悉德語、俄語和法語,於是他順利地在德國洋行怡和洋行中找到了一份工作,從事對華軍火推銷。清政府從德國購買了數十萬支二手1888式委員會步槍這一單生意,便是他巧舌如簧辦成。
這一次他是帶著兒子來到北京,向兵部推銷克虜伯最新的火炮以及最新式的毛瑟步槍K98步槍,卻不想因義和團運動被困在了北京城。多虧了宋家在北京的親戚,而宋雪的那位親戚是京師比較有名的中醫大夫,躲在他家中三個月之久,才在庚子之亂中得以幸免。
聽了宋雪的經曆之後,辜鴻銘感慨萬千說:“二十年滄桑,二十年滄桑啊,寒城兄,你我都老了。”
宋雪笑道:“方才在茶館,看你侃侃而談口水橫飛,還像是當年在萊比錫大學與德國同學爭吵時候一模一樣。”
辜鴻銘立即說道:“這世界傻子太多,我得教教他們,免得他們將來吃虧。”
兩人哈哈大笑起來。
宋雪於是又問起了辜鴻銘來,辜鴻銘說到自己的經曆倒也有趣,他在萊比錫大學畢業之後,去英國學習,後回到故鄉馬來西亞檳城。在檳城開辦宣傳中華文化的報紙《字林西報》幾年之後,終於來到母國中國,擔任張之洞的洋文秘書,其後一直留在張之洞身邊幫助張之洞處理有關洋務的事宜,是張之洞主持洋務運動的得力助手之一。
兩人喝著酒互相講述了過去,感慨許久之後,不自覺地談到了曹躍帶兵入城下令戒嚴一事。邊軍入城,全城戒嚴,用腳趾頭也能想象得到曹躍即將有一番大動作。兩人都是聰明人,一眼看出了曹躍的野心。
宋雪道:“如今曹總督進城之後首先便是宣布義和團停止攻打東交民巷,我看總督的意思是主和。隻要主和,我和鋒兒便有機會逃出京師,回想起來這一段時間,當真是****夜夜擔驚受怕。”
辜鴻銘笑道:“你就不該來京師。”
“生意嘛,身不由己。”宋雪無奈道。
辜鴻銘道:“你一個做兵工廠工程師的,又是湖北人,做什麼生意嘛,不如去漢陽兵工廠發揮所長。”
宋雪搖頭道:“去過,但門檻太高,人家沒要我。”
“有小人作祟吧?”辜鴻銘問。
宋雪含蓄一笑,說道:“都是過去了,不要再提了。”又問:“湯生兄,你此為何來?”
辜鴻銘自信一笑道:“尋英主。”
“英主?張總督不是英主?”宋雪反問。
辜鴻銘道:“寒城兄,聽說你熟讀三國,三國之中有一位主公,姓劉名表,雄踞荊州,精心經營,使得荊州成為天下第一州。你能說,劉表是英主嗎?”
“你口中的英主,不會是曹躍吧?”宋雪問。
“是啊。”
“可是你在茶室中不是並不看好他嗎?”
辜鴻銘大笑,自信道:“那是因為他沒有遇到我。”這一次,辜鴻銘離開張之洞的原因也是他感覺到張之洞的銳氣已失,沒有了進取心,隻圖自保和安享晚年。
“你啊你,還是那麼狂。”宋雪搖頭笑道。
“不狂就不是我了。”辜鴻銘傲然道。
忽然又小僧尼走來,說道:“辜先生,辜先生,門外有人找。”
“請。”
來人是個年輕人,歲數二十多歲,走進來的時候一臉笑容,見到辜鴻銘後道:“是辜先生吧?”
“是我,你是……”
“在下楊度,恬為曹總督效力,進城之後有人說您為總督張之洞幕僚,特請你出山。”楊度彬彬有禮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