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嬸子瞎了一隻眼,丈夫戰死在天起城外,和肚子大傻相依為命,大傻與沐離同年同月,長的五大三粗,人嘛心眼著實不壞,就是有些愣,兩人從小玩到大,熟的不能再熟。
沐離父母雙亡,平日裏就在廚房吃公灶,米麵是發黴的黑米黑麵,菜是從菜農那成車成車買來的賣不掉的剩菜。
油腥全無不說,飯量還少的可憐,吃的正在長身體的沐離麵黃肌瘦,趙嬸子是個心善的人,就常拉沐離到她家吃飯。沐離閑著無事就幫趙嬸子家劈柴、提水,若是得了賞錢就買些米糧、蔬菜送來。
進了四重門內,沐離將剩下的一捆青菜和四個倭瓜送給吳嫂子。
吳嫂子的丈夫姓衣,名字不可考,沐離小時候叫他大衣哥,幼年曾拜沐離的父親做師父,學習騎射功夫。吳嫂子和丈夫能結識繼而成為夫妻,沐離母親功不可沒。兩家自來就走的很近。
六年前李家家主李昭率軍圍城,大衣哥在城頭巡守時,被一支冷箭射穿了喉嚨,跌落牆下摔死。
那年吳嫂子二十一歲,如花般的年紀,是雞鳴侯府裏公認的大美人,上門勸她改嫁的媒婆恨不得拆了擋事的侯府圍牆。
好話說盡,吳嫂子卻一一婉言謝絕,她的理由是孩子小,怕改嫁後讓他們受委屈。
一晃五年過去,天資聰慧的兒子衣凡被保送到洛州文武學堂做學童,學費、食宿費全由國庫補貼,每月洛州大都督府還發放的五個銅幣的津貼。這還不算什麼,文武學堂的學童隻要能順利畢業,即便無法升入更高等的中京城文武學院,也有機會進入官府和軍隊,成為拿朝廷俸祿的公家人。
衣凡聰明好學又穩重,畢業自然沒問題,說不定還能高升一步呢。
兒子出息了,女兒衣巧人又乖巧又懂事,吳嫂子冷寂了多年的心也萌動了,二十六歲的她仍舊光彩照人,改嫁的消息一傳出,雞鳴城裏的媒婆們又展開激烈搏殺。
吳嫂子相中的新夫婿是洛州城裏一位做木材生意的殷實商人,大她十歲,人物風流,又無兒女牽掛,相了親看了門,彼此都覺得十分滿意。正忙著商議婚禮的事,卻不想吳嫂子的女兒衣巧出了事。
那時正值四伏,正午天氣熱的時候,侯府裏的孩子都出門到城牆外的護城河裏戲耍,五歲的衣巧自小和男孩子在一起瘋野慣了,也跟著去了。
一群孩子一直在水裏泡到夕陽西下,才被各家家長尋回來。因為水裏泡的時間過長,衣巧的臉色烏青烏青的,好在也沒有大礙。吳嫂子嗬斥了她一頓後,打發她吃了晚飯,托付鄰居照看,自己就去內府上值去了。
孰料她走後沒多久,衣巧就出事了。先是臉色烏紫,渾身發抖,繼而膚色蠟黃如油脂,而眼睛則全變成了純白色,放出了如惡狼一般的凶狠眼神,而她的嘴裏也發出如嗚嗚的如狼嗥一般的低鳴聲。
鄰居圍在吳嫂子家的院子裏,紛紛議論說衣巧是中了邪魅,得請法師做法驅邪捉妖,如果法師也無能為力,那就隻好把她裝進陶甕裏,架在幹柴上焚化。
吳嫂子跪在鵝卵石地上拚命給鄰居磕頭,告求眾人說自己的女兒隻是得了頑疾,並非中了邪魅。許多平素和她要好的鄰居,也不忍看她母女落難,也幫著勸解。
不想衣巧這時卻突然從床上跳了起來,放下兩條前臂,低頭抬臀,做出了餓狼撲食的架勢,嘴裏則爆發出一聲地地道道的狼嗥。人們四散奔逃,大呼有鬼。
第二天吳嫂子家女兒變狼人的消息就傳遍了雞鳴城,婚事自然吹了,吳嫂子也被從內府趕到了洗衣房,賞錢從每年兩個銀幣降為七十個錢。母子度日日漸艱難起來。
沐離放下倭瓜和青菜後,又從懷裏掏了四個燒餅放在桌上。巧兒兄妹倆都愛吃燒餅,這個沐離早就知道。
吳嫂子這年剛滿二十七歲,雖然布衣荊釵,臉龐卻還紅潤,眸子也很明亮。在洗衣房洗了一年衣裳後,有人幫她說話,她又回到了內府張家主母田氏身邊當差。
她要留他吃飯,沐離拍拍肚子說吃過了。正要走,吳嫂子卻拉住了他,說自己有治療馬蜂蜇傷的藥膏,她一邊給沐離塗抹藥膏,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沐離閑聊,期間就提到了主母田氏今天要進京給賢妃秀船氏送壽禮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