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往前走了快一裏的路。張華的心情漸漸激動起來。快到家了。家啊,無論多麼破敗,多麼蒼涼,總歸是家啊。

上一世,張華的爺爺就埋骨在此處;而這一世,這裏是張華從小長大的地方。村頭的老皂角樹,每年冬天張華都要在這裏用磚塊打皂角。也就是在這裏,張華第一次遇見了丁嫻。

村中的老井,屋後的桑林……..張華的腳步漸漸快了起來。但是恐懼也漸漸籠罩了心頭。風吹來了淡淡的霧,隻有這不到一裏的路了,可張華卻看不到村中祠堂的黛瓦白牆……不,不會有事的。村子不在大路上,沒人會來這裏的。

可是一路上,在水路,在陸路上看到的慘景無不在摧毀這種可能……..戰爭和匪徒,哪一個會放過這如此弱不禁風的村落?

不,不要再往前走了。那裏不會有村落了,隻會有死屍和廢墟…….

張華頓時覺得胸口發悶,好似一座大山壓在胸口…….他猛地扯開胸口的衣服,不管不顧的向著村落的方向奔去……..

近了,近了,風漸漸吹稀了霧氣,正午的陽光穿過了霧氣。在那裏,在那裏!村落在那裏,祠堂的白牆,並沒有被戰火硝煙熏黑……

看到這一切後,張華不由得停住了腳步。淚水不由得在眼眶裏打轉。但是聽到後麵獨輪車的響聲之後,張華又趕緊擦幹眼淚向前走去。

這或許就是近鄉情更怯吧。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村口怎麼聚了那麼多人?那不是自家的佃戶們嗎,那不是留下來看家的劉老伯嗎?

……..

到了下午,張華似乎還不敢相信自己所見到的。自己家裏的佃戶,十幾家好幾十人都在,之有少許在亂兵橫行的時候跑掉了。他們一見到自己就痛哭著跪下行禮,幾個老頭子還不停的說“少爺你不該回來啊”……自家的祠堂還好好的,張華便前去給祖宗行禮祭拜。聽說當時左良玉的兵經過的時候也把祠堂點著了,可是大夥趕緊趕來撲火。畢竟這裏麵不僅供奉著張家的先祖,偏廳裏也有佃農們的祖宗…….

當問起他們為什麼還留在這裏的時候,他們異口同聲的回答“以前老爺老太太在的時候待我們好,少爺少奶奶也一樣,又給我們留了糧食,我們不留下那就是壞良心。”聽到這些話張華著實被感動了。這些平頭老百姓,他們所要求的並不多,隻是一個公平的待遇和過的去的生活,而這些就能換來他們的感恩之心。

何超看張華遲遲沒有開始行動,便上前提醒,是不是要先審一下抓來的俘虜。

張華一想,確實應該如此。一來弄清楚這些土匪們的老巢何在,好斬草除根。二來,土匪整日東奔西走應該也知道何處有人口,何處有駐軍,何處還有別的土匪,也能弄清楚本地的情況。

但是,要先吃飯。張華於是下令先找一間房把那七人先關在一間房裏,簡單的處理一下傷口。不久張華就聽見了撕心裂肺的慘叫。這便是在拔箭頭了。張華便向伺候在一邊的劉伯說“給那幾個土匪說一下,拔完後用涼涼的開水洗傷口,再用燒酒洗一下,用幹淨的布包好。對了,順便再給我拿壺酒。”

“這……少爺,酒都叫那左賊的兵搶走了。”

“那…….就讓他們弄些稀鹽水洗一下。”

“左賊的兵搶光了城裏的商鋪,家裏也沒鹽了。”

“這……..我還帶了些鹽,就在外麵的車上。另外給我弄些吃的來,還有我帶來的那些人,也都弄些,要管飽。”

“是,少爺,我已經吩咐下去了,現在廚房正在和麵炕餅子。”

“我現在已是餓極了,有饅頭嗎?不用熱,直接拿來。”

“沒有……..”

“那菜卷子總該有吧?給我弄一點兒醋。”

“那左賊……..”

“什麼都別說了,不要醋了。”

劉伯匆匆的下去了。張華在屋裏走來走去,心裏憤懣異常。左賊,左賊,左良玉這家夥白得了個平賊將軍的名號,白養了那麼多兵,隻知道殺良冒功,禍害百姓,遇見闖軍隻知道跑。若不是想他這樣的明軍將領的橫行,中原百姓何至於陷於此等困境,時局或許也不至於糜爛至此吧。

張華稍後便和手下一起吃午飯。這菜卷子便是鄧州百姓在春末夏初青黃不接的時候用來充饑的一種食品,用的是春天田地裏生出來的野菜,再配上少許未脫皮的麥子磨出來的黑麵蒸製而成的,極不耐饑。一眾人雖有人吃不太慣,但是看著張華也和大家一起吃,倒也沒人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