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豐盈心態麵對焦躁的世界(1)(3 / 3)

1.4 亞裔學生學業成功背後的代價

隨著“虎媽”蔡美兒的《虎媽戰歌》在美國出版,她的中國式教育以其“強度”和“成就巨大”引發中國和西方國家的關注,中西方教育方式的差異又一次引發了人們的熱烈討論。表麵看來,誰不想培養出一個14歲就能實現母親的夢想——在紐約卡耐基音樂廳演奏的孩子?但問題恰恰出在這裏:這是誰的夢想?這又是誰的人生?

我們做父母的都曾有過機會去實現自己的夢想,無論結果如何,機會隻有一次,我們已經用掉了。而通過孩子來實現自己未曾實現的夢想,這對孩子是不公平的。他們是如此弱小,又是如此信任我們,需要我們用極大的愛意和耐心教會他們了解自己的夢想何在。

心理學家認為,感覺自己可愛是兒童健康成長的核心。對於毫無經驗的兒童而言,那種看重表現的、有條件的愛,不但毒害他們的心靈,還不斷吸吮他們生命的活力。那些個性強的孩子會極力反抗,而那些天性順從的孩子隻能按下心中的不快,去滿足父母和他人的期望,實現他人代為設計的人生。於是,他們變得鬱鬱寡歡或感到迷失,不知道自己的使命和生命的意義,他們永遠都會感到自己做得不夠完美。

盡管如此,更多的孩子卻是默默地忍受著。他們不敢說出自己的感受,因為那樣做就好像冒犯了自己的父母,背叛了父母的養育之恩和他們不惜一切代價的付出。這些孩子外表看來是如此成功,而內心深處卻可能早已心灰意冷,抑鬱和自殺的念頭常常折磨著他們。

基於對成功的不同理解和定義,有些人會認為獲得美國常青藤聯盟大學的學位、獲得高收入的工作或者顯赫的身份就是成功;而另一些人則認為,獲得個人的幸福感、滿足感、有良好的自我調節能力、精神健康、社會關係良好才算作成功。

蘇珊·宋是“亞裔美國人社會參與促進會”(Asian American for Community Involvement)的醫學主任和青少年心理醫師,她曾分別就讀於哈佛大學醫學院、斯坦福大學醫學院以及加州大學兒童心理創傷研究所。她指出,盡管“虎媽”的觀念——通過在某些事情上的卓越表現而建立孩子的自信心,是正確的,然而通過情感虐待和刻薄的言語,隻能背離她的初衷。一個在經常受到情感傷害的環境裏長大的兒童,成人後很可能會出現人格障礙。據蘇珊·宋透露,她在診所裏曾接待過許多亞裔青少年,其中一些孩子在學業上非常出色,卻存在著自殺傾向。一些研究顯示,許多亞裔青少年都特別容易受到抑鬱症的困擾。他們成績優秀,還不斷地參加各種各樣的課外班,但在發展自我認知和自尊時常常陷入困境。在考慮可能的未來時,他們思路僵化——要麼成為一個出身於哈佛的律師,要麼失敗落魄地奔赴“黃泉”。更嚴重的問題是,他們往往病態地抵製外人(非家庭成員)給予的幫助,他們的父母不讓孩子去看專業的心理醫師,想將所有的問題都保持在家庭範圍內。

許多研究還顯示,盡管取得了高水平的學業成績,亞裔美國學生的心理調節能力卻很糟糕。父母對學業成績的過分關注會造成年輕人的抑鬱和焦慮,父母對情緒健康的漠不關心,也顯著地與他們孩子的抑鬱相關聯。這裏再提供一些亞裔美國人的自殺數據:

15~24歲的亞裔美國女性是所有種族中自殺率最高的。

據報道,1996年至2006年的10年間,美國康奈爾大學共有21個學生自殺,其中亞裔美國學生13人,其比例高達61.9%。

1964年至2000年,MIT是亞裔學生比例較高的大學,其本科生的自殺人數是同期美國校園平均自殺人數的3倍,比例是每10萬人21.2人對每10萬人7.5人,此期間美國的平均自殺比例是每10萬人11.7人。

蘇珊·宋指出,許多人認為亞洲人是安靜而努力地工作的,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沒有心理疾患。大量的青年人承受著嚴重的抑鬱和自殺念頭的折磨,他們感到自己毫無價值,沒有能力處理好生活的壓力、現實問題或者人際關係,而這些都直接與他們的父母以學業成功作為愛他們的前提條件有關。父母隻有幫助孩子培養自我認知的能力和人際交往能力,幫他們建立起堅韌的品格,並以此作為追求學業和事業成功的基礎,才能使孩子成長為一個在人生與事業上都獲得成功的成年人,而這一切與人種無關。

2011年1月20日,美國《時代周刊》刊登了安妮·墨菲·保羅(Annie Murphy Paul)的文章,她引用了哈沃德(B.Howard)在《一個軟弱的民族》(A Nation Of Wimps)一書中的觀點,以支持“虎媽”的育兒方式。她認為,這種教養方式有助於增進孩子的自我掌控體驗,從而培養自信、樂觀、果斷等健康的心理素質。

可是,書中所說的“自我掌控的體驗”與“虎媽”所倡導的方法存在著巨大的不同。自我掌控的體驗應該源於孩子自己,而非他們的父母。當絲毫不給孩子空間讓其去做選擇時,孩子不可能有自我掌控的體驗。孩子需要學會自己進行選擇,無論他們是選擇克服心中的恐懼迎接挑戰,還是選擇接受失敗並從失敗中汲取教訓,隻有這些選擇是他們自己做出的,才能真正產生自信和自我掌控的感覺。當他們隻會俯首帖耳、聽命他人時,所能感受到的往往是無望和失落。每個孩子都需要一個過程去尋找自己,去發現自己的渴望與動機,並把這些內化為人格的力量。這個過程是漫長的,但卻是必需的,而“虎媽”恰於此處抄了近道。

瑪德琳·萊文曾在其令人信服的著作《特權的代價》一書中,討論了自我的概念,以及為什麼自我對於一個成人的健康發展是如此重要。她在書中指出:

孩子需要逐漸變得獨立,有能力調動自己內在的力量作為前進的動力。發展良好的自我感覺對一個人至關重要,因為當不可避免地缺少外界支持時,自我感覺不僅是讓心靈寧靜的港灣,而且是指引人生道路的內在羅盤。生活從不完美,但健康良好的自我感覺可以讓生活變得有趣、美滿和可以管理。在鼓勵孩子完成從依賴成人到依靠自己的轉變時,如果家長態度猶豫,孩子的自我發展往往會陷入困境。幹預自我感覺的發展過程是危險的,父母對學業成績的過分追求,會擠壓孩子內心對尋求自我管理的努力。當成年人逼迫孩子成為一個擅長於社交、精於競爭、注重表現的完美“自我”時,孩子很難成為一個充滿自信感的人。這種逼迫可能會鞭策一些孩子達到更高的水平,但更為重要的是,它令大多數孩子依賴成性、情緒壓抑、感到自己是殘缺不全的。

瑪德琳·萊文強調指出,父母常常逼迫孩子表現卓越,但他們卻恰恰忽視了培養傑出孩子的過程。“傑出”並不等同於學業成績優秀、獲得各種獎杯、地位尊貴或者受到他人的認同,盡管這些都是很重要的因素,但它們本身與一個人的心理是否健康沒有關係。從一個心理學家的角度看,傑出的孩子是那些自信、博愛、正直以及富於創造性的孩子。理解了什麼是健康的自我感覺,意味著我們願意通過表麵現象,用多種尺度來評價孩子是否取得了進步——他們是否感到有力量;他們是否有掌控自己命運的感覺;他們能否與他人建立持久、深摯的友誼;他們是否有自己的愛好和興趣;他們是否珍惜和接納自己;他們是否知道如何照顧自己……這些至關重要的品質是孩子們健康成長所必需的。

瑪德琳·萊文還指出,“自我效能感”對青少年的成長相當重要。自我效能感不同於自尊,是指相信自己能夠對周邊的世界產生影響。當孩子的自我效能感很高時,他會發現很容易按自己的意願行事,從而產生一種個人的控製感。孩子越是明顯感到可以有效地實施控製,他便越能有效率地采取行動,而父母的焦慮心情、過分保護、過分關心、過分幹預都會導致孩子自我效能感和自治能力的喪失。

自我效能感在孩子青春期時變得極其重要,因為這時的孩子開始麵對許多成年人的問題,比如友誼、戀愛、誌趣、獨立等。青春期少年日益需要在健康的或者有害的行為活動中做出選擇,能否成功地處理這些問題,很大程度上依賴於兒時所養成的自我管理的能力。那些感到無法擁有自己生活的孩子,那些情感、思想和行動過多地受到外界幹預的孩子,他們都容易受到他人的操控。

專製的父母容易采取軍事化的管理方式,他們把孩子看成是自己的下級,父母發號施令,孩子遵命照辦,如此而已。這種方法通常在孩子青春期時導致嚴重的問題,孩子要麼激烈地反抗,要麼心理壓抑直至崩潰。這樣的孩子通常缺乏自尊感和社交技巧,並且患抑鬱症的風險很高。

克裏斯蒂娜·盧對於“虎媽”蔡美兒中國式育兒方式的評價,得到了最為熱烈的回應,她的故事為那些用專製方式教育孩子的父母敲響了警鍾。她曾在網絡上這樣敘述:

我曾嫉妒地宣稱,我的大姐“令所有亞裔父母的夢想成真”。她一直成績優異,五年級時還跳了級。她的SAT考了滿分,又是校遊泳隊的主力,並能彈一手好鋼琴,還是學生幹部,於是被哈佛大學提早錄取(各高校為了爭取最優秀的學生們會提早錄取部分申請者)。在重返哈佛大學讀MBA之前,她在波士頓顧問集團獲得了駐香港的職位。她拿著6位數的薪金,同一個博士談婚論嫁,置辦了家產,結了婚……

婚後一個月,她自殺了,年僅30歲。在暗暗忍受了兩年抑鬱症的折磨後,她給汽車排氣口接上塑料管,塞進了車窗,她坐了下來,致命的一氧化碳在車庫裏彌漫,那是她在舊金山的新家,她死在了那裏。下班回家的丈夫發現了她,儀表盤上貼著一張便箋,上麵是她的遺言,她道了歉,並說愛每一個人。

對於每一個中國式家教法所創造的奇跡,我們要耐心等待後續章節的展開。當某些專製的父母談論他們的方法是如何成功時,我們要拭目以待,看這種成功能持續多久。

每個孩子都是一顆寶貴的種子,它將要長成一棵什麼樣的樹,我們有時並不知道。目前我們的教育風氣是,隻允許果園裏麵長蘋果樹,而且要求園丁們(教師和父母)挑選最高的蘋果樹,然後淘汰所有不夠高的樹苗,狠心地把它們砍掉了。最後,大家又開始抱怨:為什麼果園裏結不出其他水果?

一粒種子是有無限潛能的,但是它的成長需要良好的土壤、陽光、水,還有用心的耕耘和施肥。如果土壤太剛硬,壓力太大,園丁再怎麼期待也難以讓種子發芽結果。目前我們的大環境是“有毒”的——它是一個高壓力、低肯定、高批評的環境,是高緊張和高恐懼的環境。作為園丁,教育者需要為這種風氣“解毒”,保護好種子,為它保留一塊能提供足夠營養的土壤。

1.5 教育也應實行開放政策

中國實行開放政策以後,不僅全世界的商品如潮水般湧入中國,相伴而來的還有人員、服務、貨幣和信息的交流。在全球化成為潮流之際,中國恰逢其時地融入了國際世界。

隨著信息時代的推進,信息爆炸波及了每一個領域。幾十年前我上學的時候,如今的許多行當還不存在,更談不上為它們做準備了。社會變革的速度在加快,並且毫無減緩的跡象:似乎你剛剛掌握某項技術,新的發展就讓它過時了。我初用電腦時的記憶紙帶,還有老式錄像帶如今全無用武之地了。

人們作為消費者,不僅消費商品和服務,如今也消費知識。人們的選擇也不再被某個區域或某種特定的語言所局限,他們可以麵向全世界,因為信息已在互聯網上自由地流動。從詞語、公式到圖片、錄像,所有的一切都能從電腦或手機上獲得。知識如今已變成了一種廉價且隨處可得的物品。

獲取知識和信息曾被視為統治階級的特權,因為隻有他們才能承擔聘請教師的費用。而隨著信息時代的到來,教育以及知識的獲得發生了根本性的改變。像哈佛大學、耶魯大學和MIT這樣頂尖的大學,都逐漸將自己的課程放到互聯網上,這樣每一個人都可以通過網絡,聆聽世界各個領域頂級大師的講課。互聯網能讓世界偏遠地區的孩子免費學到可汗學院(薩爾曼·可汗在美國建立的免費網絡課程,目前正在被翻譯成中文)所提供的中學和小學知識。曾經高高在上的象牙塔之門如今門戶大開,在日益開放和競爭激烈的全球教育市場中,高等院校在拚命地重塑自我,想方設法吸引優秀的學生。因為誰贏得了這場人才的競爭,誰就將贏得未來的世界。

教育帶來的歸屬感

教育由兩個階段組成:基礎教育使人們獲得一係列的基礎知識,為將來進一步的深造打下基礎;高等教育從大學開始,涉及更高的層次,諸如專業基礎的學習,為步入專業領域做準備,並形成重要的人生觀和世界觀,形成自我認知,建立牢固的友誼。

作為MIT的麵試官,我和先生會定期在暑假與那些在MIT留學的中國學生會麵,了解他們在那裏的學習情況。在一次與從本科開始就在MIT就讀的研究生的會麵中,我們曾詢問他們,覺得自己與那些在國內讀完本科之後去MIT就讀研究生的中國學生有何不同。他們用流利的英語告訴我們,本科階段是形成核心自我認知的關鍵期,他們的價值觀、世界觀、緊密的友誼都在這個階段形成。因此,他們覺得自己在內心已美國化了,而那些畢業於北大、清華的同齡人則保有中國本色。

我自己的經曆也印證了這一點。每一次與MIT的校友相遇時,我們都有共同的語言、彼此相關的經曆和相對一致的價值觀。這些都源於我們曾在一個富有傳統、充滿名人事跡的校園裏度過了一段有意義的歲月。例如,MIT有“黑客”傳統,而一旦有人提起這個話題,就會引發各式討論或分析,並評價那些最新的“黑客”方法。MIT還有傳統的新生迎接方式,比如在第一次參加物理考試的前夜,高年級學生都會把新生拉到噴頭下淋濕。正是這些傳統和經驗將我們聯係在一起,給了我們歸屬感和“內部語言”。我知道其他的美國著名大學也有各自的傳統和經驗。許多功業卓著、令人仰慕的著名校友,他們所開辟的道路激勵著後輩校友不斷地繼往開來。

盡管知識變得商品化了,但是人類的歸屬感卻不能被程式化和商品化,為了滿足這一基本的需求,人們必須同世界觀相似、誌趣相投的人組成社團。雖然在滿足人們歸屬感方麵,家庭扮演至關重要的角色,但學校往往也起著重要的作用,尤其是那些需要學生住校的學校。當知識日益變得商品化後,團體(包括學校或者一個學科係甚至更具體的社團等)演變成為特殊的教育者或教育機構,它們作為知識的守護者,引導後來者進入知識的殿堂。

在美國,有一種現象很好地說明了這種趨勢——品牌的“族化”(Tribalization)。比如,我是一個狂熱的“蘋果迷”,堅持使用所有蘋果公司的產品,並且我為自己成為“蘋果族”感到驕傲。“蘋果族”中有人從上世紀80年代上大學時,就開始用蘋果的第一代Lisa電腦,其後便一直使用蘋果電腦。其他也許還有“百度族”“新浪族”“清華族”等。當我們聲稱自己是某個族的一員時,我們便認同了那一族的基本價值觀和體驗,無論是它的審美、做事原則還是其他一個特別“酷”的理念。這些“族”正變得全球化,我們可獲得的教育資源也是如此。教育者在談論他們的學校時,越來越像在談論某個品牌,如同在談論可口可樂或百事可樂一樣。

在麵臨如此眾多的教育形式時,我們如何著手進行選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