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移屍刑場(3 / 3)

“曹斌在我們安寧做武裝部長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

“誰說不是,他是當麵人,背後鬼的。人們背地裏把他稱作活曹操。寧教我負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負我,和曹操一個德性。”

“他本來沒事的,聽說是齊萬春把他咬出來的。”

“活曹操不是齊萬春的幹爹嗎。把幹爹給賣了,齊萬春這人也太不仁義了。”

“死到臨頭了,還不亂咬——隻要能將功贖罪。”

“狗咬狗,一嘴毛。”

“拉幫結派的,沒事的時候是鐵哥們,有事了,你是我立功的機會,我是你祭獻的牛羊。”

就在蹬士師傅討論國家大事的同時,市委的一些高官顯宦在為個人的事而忙碌著。

牽一發而動全身,牽一藤而動全山。曹斌被逮捕了,會不會涉及到自己呢?他們坐立不安,憂心忡忡,陰鬱,煩惱燥,有的臉色蒼白,有的臉色烏青,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又不能表露出來。他們怕自己的烏紗帽會像海市蜃樓一樣突然消失,更怕這個案子像老鼠拖棒槌一樣,最後把更大的人物拖出來。更大的人物一拖出來,他們這些人就不值得姑息遷就了。如果不把更大的人物拖出來,他們也許還有救。出於兔死狐悲的絕望心情,他們神出鬼沒,行蹤詭秘,四處活動,將嚴重的錯誤推給別人,把輕的責任留給自己,就像他們在工作中常常發生的拈輕怕重一樣。他們不約而同,采取痛打落水狗的辦法,把矛頭一致對準曹斌,把他說得一無是處,把他說成是南章市政壇的第一號小醜——恩將仇報,以怨報德。工作上剛愎自用,業務上一竅不通,作風上、生活上,比西門慶還墮落。開黃色歌舞廳、看立體表演、嫖娼、養情婦、吸毒、縱容下屬隨意開槍、逼死與他論理的人。把南章搞得烏煙瘴氣的,南章的風氣一半就壞在曹斌手上——他是市公安局長,帶頭犯罪,南章的風氣能好得了?

山雨欲來風滿樓。

這是他們一致的感情。

他們夢想在集體喊過一二一排倒一座舊樓之後就可抵擋山雨的到來,然而在山雨還是毫不留情地來了,聲色俱厲。

在曹斌被逮捕之後不久,南章市的一個副市長被停職了。這是一個驚人的事實,聽到這個消息他們簡直驚呆了。他們原把仕路看成是通向人生頂峰的終南捷徑,沒見到仕途上竟也充滿了艱險,充滿了曲折。但是想抽身已來不及了。這個被停職的副市長原來在安寧任縣委書記,是黃海的前任,按說他與曹斌毫無瓜葛。他在安寧不能說達到了拒腐蝕永不沾的標準,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埃一頭黑發到安寧,離開安寧頭發已是一半白一半黑,這難道還不能說明問題,把他提到副市長的位置上,不是肯定是什麼,現在突然將他停職,不是否定是什麼。又肯定,又否定,真叫人無所適從。曹斌那種人該殺,而這個副市長又幹了什麼非治不可的壞事呢?金無足赤,人無完人嘛,當官,當官,難道是叫做一個完人嗎?看來,當官也不容易埃人睡在了床上。一顆心卻醒著,警惕著四周的一切。不大的問題一抓住那可就大了。倒黴的副市長先生也許僅僅是因為與安寧這個不祥的地名掛上了鉤。誰叫他曾經在安寧工作過呢?黔驢技窮的官員們,隻能吹毛求疵,把這個原因擺在了一切原因的首位,他們在心裏暗暗祈禱:千萬不要像泰安那樣把這個班子都砸爛,一砸爛,自己說不定要成碎片。這些人裏心中沒鬼的倒還好,心中有鬼的可慌了神,尤其是與曹斌私誼較好的人,他們一想起曹斌來,就像看見了一顆定時炸彈。他們的命運可都全攥在曹斌手裏,他一供出來,自己哪怕像孫悟空一樣會翻跟鬥也翻不出如來佛的掌心了。

這場鬧劇,該怎樣收場?

伴隨著這個疑問產生的恐慌在與日日增加。

這些人怎麼也想不到,一場根本與自己無關的謀殺很有可能會把自己的命運和前程都牽連進去。這些人怎麼也想不到時局會這樣,就像進了棺槨的人,怎麼也想不到幾十年後他會被人挖出來,鞭屍。

1998年6月下旬的一天夜晚,市紀委書記容易來到安寧,來找雷環山。

“來給我送禮的吧。白天不方便。”雷環山拿出他特有的幽默來迎接他。

市紀委書記也尷尬地一笑,擺擺手囁喘道:“不不不,哪哪敢拉老同誌下水埃”“那麼是來找我要債還錢的?”雷環山繼續開著玩笑。

“不是你欠我的,而是我欠黨的一筆債。”仿佛是醞釀已久的,市紀委書記說這話時不假思考。不管怎麼說,他都要先將話題轉入正題。

“哦,我還沒聽過有誰欠黨的錢,你的黨費沒有交嗎?”雷環山一邊笑眯眯地說著話,一邊請來人坐下。

他不是那種板著臉孔的人,那種人的麵孔就像宮廷的門,常讓普通人吃閉門羹,而雷環山的麵孔就像公園的門,常常開著,可以讓人一下子走進他的心裏去。他的輕鬆幽默讓人感到親切。但他的輕鬆幽默並不能感染市紀委書記。市紀委書記,此刻心事重重。

來之前,他下了決心,決定說出壓在心頭已久的實情,此刻又猶豫不決。終於——“老雷,我犯了一個錯誤,而且跟雙十謀殺害有關。電話裏說三言兩語說不清楚,所以,我就來了你這裏。”

“哦。”雷環山瞪大眼睛。

“不知道組織上會不會原諒我?我真是糊塗啊,”市紀委書記雙手握著拳頭,輕捶著自己的腦袋,仿佛那腦袋裏裝著一腦袋已經睡著了的糊塗,現在要將它們攪醒,“我隻希望你老雷向杜若書記轉告這個情況,我對黨是一貫忠誠的,隻是一時糊塗,一著不慎埃唉,我不知道自己怎麼這麼糊塗呢。”

這時門被風風火火推開了,一個聲音先進來了——“老雷,告訴你一個消息。”推門的人顯然看見了坐著的兩個人在談話,他馬上關上門。“好好,你們先談,你們先談。”然後又回去了。是左處長。

市紀委書記近似坦白地與雷環山談了大約半個多小時。市紀委書記走了,走之前,他緊緊地握著雷環山的手,感激不已,就差沒掉眼淚。雖然雷環山並沒許諾什麼。左處長再次進來時,雷環山麵對著窗戶在沉思。左處長走近他,聽見蚊蚋在窗外嗡嗡響著。

“這幫人也真是,好像我有生殺大權似的,都來找我。去年是組織部的梁部長,今年是紀委書記。都是來做自我檢討的。”雷環山並不轉身,仿佛在自言自語。

“他來找你什麼事?”左處長問道。

“說大不大,說小不校每條江河都有源頭,每個案件都有起因,雙十謀殺案的起因就在這個紀委書記身上。”

“他交待了?”

“談不上交待,隻能說是承認錯誤。他承認田剛亮的確寫了一封揭發程家卿的信給市紀委。但是他又把那封信轉給了程家卿本人。”

“這不等於是泄密嗎。這樣下去,誰還敢寫舉報信。舉報信最終落入被舉報人的手裏,真是荒唐。”

“唉,我看多提倡批評與自我批評就好多了。有些事,誰做錯了,有了不良反應,可以擺到桌麵上來談嘛。”

“這個市紀委書記為什麼來找你談這個呢?”

“這是一隻風鳥。”

“風鳥?什麼風鳥?”

“就是隨風而飛的鳥,東風起了,它向西飛,西風起了,它向東飛。什麼時候它都不會有事,更不會折了翅膀。”

“他這樣把舉報信交到被舉報人的手裏,這種行為,是非常嚴重的錯誤行為。”

“但是他可以一推了之啊,他說他這樣做隻是希望程家卿冷靜思考,注意合作——沒別的意思啊,並沒有想到程家卿去殺人的埃”“也許看不到這封信,程家卿就不會對田剛亮下毒手了。”

“攆走田剛亮的心思是有的,可能不會搞政治謀殺,但也難說。人是最簡單的兩個細胞的結合,可也是複雜的東西。個人感情影響政治行為,這一點我也讚同。”

“看來,還是增加透明度的好,可以及時發覺。”

“這隻風鳥如果不是看到現在的形勢,他何嚐會說出自己的一個不光彩的秘密呢?”

“滑頭得很埃”

“這些人又像風鳥,又像貓。”

“怎麼像貓呢?”

“貓不管從多高的地方摔下來,爬起來,照樣行走。怪不得西方人說貓有九條命,摔一次兩次就像沒摔過一樣。哎,你剛才推門進來,不是要告訴我一個好消息嗎?”

“章如月要見你。”

“哪個章如月?”

“就是程家卿的妻子埃”

“哦,是她,她不瘋了嗎?”

“不,她沒瘋,她已經承認她是裝瘋的。”

“哦。”

雷環山的眼睛瞪得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