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遙也是任別人怎麼揶揄都不生氣的主,拿過頭上的碧玉簪子,當著她的麵對著自己的手背劃了去,而後拿出“福臨膏”抹在了傷口上,不到四個時辰,手上原本還滲著血的傷口便已經痊愈,皮膚光滑得就像那道血口不曾出現在那裏似的。
“原來這個才是正品,借我用一用。”
碧遙大方地將“福臨膏”給她,在她歡喜地塗抹胸口上的疤痕時,好心提醒道:“迦蘭,你抹再多也是沒有用的。”
迦蘭憤恨地瞪著碧遙,這仙姬搶了她的前任也就罷了,隻怪她自己魅力太弱,不能困住幻翳一生一世,但是她還專程來取笑她,就有點欠抽了!
碧遙對於她眸中的醋意、恨意沒有在意,單單問了她一句:“你胸口的這道疤是怎麼來的,你知道嗎?”
這個問題倒把她問倒了,自己身上的一塊疤,她也不知道是怎麼來的。
“你不回答我的問題,我還是願意告訴你,你想知道的事情,幻翳每個月都要去我那兒幾天,是……”
喂,不用這樣在她麵前秀恩愛吧!
這個問題她一點都不想知道,但是碧遙已經娓娓道來了。
“當年,仙魔和平了一段時日又開始劍拔弩張的時候,天帝掛心幻翳,便命我下界來尋他。那時我的確找到了幻翳,可他的狀態卻不大好,魂不守舍的跟去了三魂六魄隻餘一魄似的。我探測他的仙氣,發現整個仙界最被看好的幻術師竟然僅餘了一丁點兒的仙氣,性命更是危在旦夕,就像發動了什麼不得了的仙術一樣。於是,我趕忙將他帶回九重天,動用了仙界的一切資源,耗去了九九八十一天才搶回他一條命,然後每個月都要耗去幾天時間為他複診。你知道他為什麼差點死了嗎?”
“不知道。”沒想到幻翳還出過這些事情,可他已經跟她沒關係了,她不用替他心疼的,不是嗎?
“你現在不知道,隻是因為你忘記了,想一想就會明白的。如果你想不明白,去問一問幻翳,如何?那樣,你也許還能知道仙界為什麼沒有派天將來追你。”碧遙丟下這些話便走了,來得快,走得也快,任性妄為的個性跟幻翳一樣一樣的。
迦蘭傻在原地,想起幻翳,失了神。
【07】我愛的是你,卻不是現在的你
迦蘭同碧遙說了些話,失了會兒神,趕回去的時候有些晚。透過窗戶,她老遠就看見屋內的奴崖暴跳如雷,半分沒有平日的溫柔內斂,吼叫著:“迦蘭你在嗎?你在哪?”
迦蘭趕緊跑過去,安慰道:“奴崖,我在這。”
“你不是,你不是……”
奴崖反複怒吼著這句話,最後驟然平靜,盯著她看,失神落魄道:“迦蘭,你知道嗎?我愛的是你,卻不是現在的你。你啊,你隻是讓幻翳傷心的存在罷了。”
那一刹那,她感覺自己抓住了什麼。她想起每日從噩夢中醒來之時,第一眼瞧見的便是幻翳難過的神情,就跟看著一個死人一樣。
太上老君同佛祖玩文字遊戲,一時忘我,待玩夠了回來兜率宮,頓時,晴天降下來三道霹靂。
其一,煉丹爐內的仙丹都被偷了;其二,他的專屬坐騎不明不白地死了;其三,堂堂帝孫竟然笑著承認仙丹是他偷的,牛也是他殺的!
幻翳幹脆得老君都不好意思興師問罪了,於是老君替他解釋道:“帝孫近來的身體,老君明白,兜率宮此番派往帝孫殿的仙丹延誤了,帝孫才會親自來拿。可是幻翳啊,仙丹吃多了營養過剩不說,還容易變胖的。能不能勞煩殿下將多餘的仙丹還回來?”
“原來如此,那麼老君的牛,本君知道是怎麼死的了,本君看仙丹太多,一時突發奇想,就都喂給青牛吃了,大概那牛發現自己變胖,自尊心受了打擊,自殺了吧!”
老君:“……”
幻翳好像是在護著誰,即便天帝親自駕到,他也隻是反反複複地說著“仙丹是本君偷的,牛也是本君殺的”這句話,其餘的一問三不知。
仙界眾仙是平等的,當年七仙女犯下私自與凡人通婚的大罪,一樣被嚴懲,何況是幻翳殺牛偷、丹如此大罪,依罪當誅。
天帝雖然不舍,但為了維持整個仙界的秩序,隻能忍痛。帝女碧遙仙姬跪在天宮之上一天一夜,還是沒能求來天帝的一句從輕發落。
行刑的那日,幻翳是笑著站在誅仙台上的。
那些看熱鬧的神仙都以為幻翳是恃寵而驕、膽大妄為,才被懲罰的,隻有碧遙清楚,他從始至終不過是為了一個魔而已。縱然他愛煞了她,想盡辦法留她在身邊,也注定不能跟她在一起。而那個他心心念念的魔,此時就在南天門前,遙遙地將他望著。
看到南天門前那道總是在夢中出現的身影,幻翳吃了一驚,別過頭瞪著一旁的碧遙。碧遙早已淚眼婆娑:“我隻是覺得這樣也許才是對的。大家都覺得你是一時無聊,想找個妞泡泡,可我知道,你嬉皮笑臉說出的每一句話都是為了她。”
迦蘭想起碧遙仙姬的話,匆忙趕上九重天,老遠便被綁在誅仙台上的幻翳,老遠便聽見了司法之神陳述的關於幻翳的罪狀。
“私自盜取仙丹、屠殺老君坐騎……”
這些迦蘭很熟悉,因為這些都是她做的。
看著台上求她別過來的幻翳,還有跪在地上一直哭的碧遙,她發現,自己雖然是個魔界小嘍囉,還是應該有自信的,自信縱然整個仙界的神仙都忘記她就是曾經跟幻翳戀愛過的小小魔女,幻翳還是會記得她的,自信這個仙界的帝孫殿下其實是愛著她的。
她撂倒守衛,匆忙向著幻翳撲過去,就像夢裏的場景一樣,而幻翳亦是像夢裏的一樣,不顧眾仙阻攔從誅仙台上衝下來,眨眼工夫便奔到了她麵前。
她想起那個夢,在他跳到她背後的瞬間,抱著他轉了一個圈。
霎時,天兵的長槍貫穿了她的胸膛,意外地,她沒有疼痛的感覺。她低頭看向自己的胸前,那裏果然沒有流出一滴血。
她忽而笑了,笑著笑著就哭了,抬頭衝著慌亂不已的幻翳笑道:“幻翳,奴崖是你揍殘的吧?”
【08】是她忘記他已經為她死過一次
話說,在迦蘭決定同幻翳一起私奔去火星的那日,她收拾好一切,踏著夜色離開隱魔族的時候,不巧撞見了奴崖。
奴崖問她:“大半夜的,你去幹什麼?莫不是去跟幻翳私奔吧?”
想起奴崖對她的好,她便抱著奴崖的腿大膽承認:“嗯啊,求求你一定要幫我,不要告訴別人。”
奴崖果然是疼她的,幹脆地回了一句“好!”,還親自護送她。
前往約定地點的時候,她老遠便看見幻翳一襲白袍立在月下,驚為天人。她嘴角都快咧到了眼角,急匆匆地撲向幻翳。
誰知背後那個最疼她的奴崖竟然對她下了殺手。
幻翳急匆匆地跑過來救她,可關心則亂,中了奴崖的奸計,被他一劍刺中心髒,倒在了地上。
她握著他的手,一遍一遍地喊他:“幻翳,幻翳……”
奴崖立在她身旁,一遍一遍地告訴她:“他已經死了。”
對,幻翳已經死了,全因她太蠢了。她怎麼就忘掉了,忘掉當年奴崖為了奪走她,挑戰了幻翳無數次,招招致命?
在她絕望得打算跟著幻翳一起去的時候,被她握在手心的幻翳的手指動了動,他還沒死透。
她很怕奴崖察覺,過來補刀,便急忙壓在幻翳身上,弱弱道:“奴崖,他都已經死了,你讓我再陪陪他,就陪他一會兒,送走他以後,我就跟你回去,好不好?我以後什麼都聽你的。”
對於她的服軟,奴崖很高興,便給了她機會,走遠了。
迦蘭便是利用這難得的機會,用全身的魔力,將幻翳的傷轉移到了自己身上。
耗去全部魔力,傷上加傷的她沒有幻翳堅強,撐不到他醒來看她一眼,便在他懷裏化為漫天的虛無。
醒來的幻翳目睹了一切,險些發了瘋。暴虐了奴崖後,他不願接受事實,一直回憶著她在他懷裏最後的樣子,便耗盡仙氣,使用幻術造出了一個迦蘭,延續她的生命,而後,心力耗盡,暈了過去,被趕來的碧遙帶回了九重天。
這個被造出來的迦蘭,被抹去了私奔那夜的記憶,立在月下繼續等著幻翳,一直等,等到心傷暈過去,被未死的奴崖帶回了隱魔族,然後因為內疚偷偷上天為奴崖盜取仙丹,兜兜轉轉,終是與幻翳相遇了。
幻翳說得沒錯,也許……是她忘記他曾經來過,還為她死過一次。
幻翳說得沒錯,他們其實從來沒有分手過。
現在,她清楚地明白了幻翳對她的愛,而她也清楚地明白了自己根本不存在,唯有承載那份愛……煙消雲散。
【尾聲】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幻翳,我想起來了,全都想起來了。”
那個一向待她溫柔的幻翳,頭一次暴跳如雷,抓緊她的肩膀,手指嵌進肉裏:“不要想!那不是真的!”
“幻翳……”
“閉嘴!你什麼都不要想,不要說話。我帶你去療傷,傷口沒有流血,應該不是什麼嚴重的傷。迦蘭,你隻需要安心休息一下……真的,沒事的,迦蘭,沒事的……”說到最後,他都不信了,大顆大顆的淚落了下來,落在她的麵頰上,那麼炙熱。
他眼裏全是滿滿的悔意,那天感受到她氣息的時候,他就應該忍住不去招惹她,那樣,雖然他們不會重逢,但起碼他還能幻想她還活著。
這樣的幻翳是她不想看見的,他就像當初她抱著瀕死的他一樣失魂落魄。
她伸手將他緊緊抱在懷裏,附在她耳邊輕聲道:“幻翳,我已經死了,現在的我不過是你描繪的一具幻象。你不用為我承擔罪責,仙丹是我偷的,青牛也是我殺的,而你……解脫了。”
幻翳泣不成聲,將她的手緊緊地握著。
她想笑,卻發覺自己早已沒了力氣,整個人生的記憶也在慢慢淡去,最後浮現在腦海裏的,是那個讓她暗戀了很久的白袍仙君。那仙君執起她的手,和她並肩,一路走到了地老天荒。她其實很慶幸自己作為幻象來到世上與他相遇,又愛了一遭,即便結局注定是這樣。
“暖爐在手,炸雞啤酒。”
迦蘭說完這句話,嘴角帶著笑便去了,抱著她的幻翳不言不語,閉眼落淚,散了一生修為,為她下了最後一場雪,抱著她一起任由雪花染白他們的頭發,許了她一輩子的——執子之手,與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