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意!”
他答得那般幹脆,表情也有些哀傷,眸中的深邃就像在告訴她,他曾經為她死過一次,而她卻忘記了。
【04】夢見你死了,我就笑醒了
自那日迦蘭從幻翳的洗澡水裏爬出來,嬌羞遁走後,她接連幾日都做了一個不大好的夢。
夢裏,她不知因為什麼開心的事情準備撲進幻翳懷裏。
幻翳卻慌亂喊道:“小心!”
電光石火間,他衝了過來,向她身後急速躍去。她一回頭,飛濺的鮮血模糊了視線,而她眼前的幻翳轟然倒地,左胸口開了老大一口子,鮮血止都止不住。
“幻翳……”
她就這麼趴在地上一直搖著他,一直叫著他,可惜幻翳嘴角帶著笑,再也沒有說話,隻有一個熟悉卻想不起的聲音回答她:“他已經死了。”
夢便是在此刻醒了過來,她的身體也每況愈下。
她每次醒來的時候,幻翳便坐在床沿,擰著眉頭看她,然後替她擦去滿頭大汗還有丟人的眼淚,問道:“怎麼了?”
話語裏的關心讓她覺得夢裏的事情就像真的一樣,但是,那應該隻是她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吧。
那日,在氤氳的池水裏,她無意中瞧見幻翳裸露的胸部,那裏別說是傷疤,連顆黑痣都沒有,皮膚好得她都嫉妒。
她趕走夢裏的難過,打趣道:“夢見你死了,我就笑醒了。”
幻翳怔了怔,笑道:“那的確是一件值得慶祝的事情。”而後也沒經過她同意就拉起她的手,“走吧,我請你吃早飯。”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迦蘭感覺那隻握住自己的手有些顫抖,轉而一想,也許是她的手在顫抖吧。她一時衝動問他:“當年,你為何沒來?”
幻翳用敷衍的口氣道:“或許本君在趕過去的路上遇到了調皮的鬼打牆,又或許本君的七彩祥雲那天限了號,也或許本君那天病了,在吃藥,也許……忘記了。”
迦蘭:“……”
他就是這麼個神仙,一向好脾氣,從來不跟你生氣,也從來不把心裏的話說出來給你聽,總是閃著那雙帶笑的眼睛,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讓她憋了一肚子的火,所以,她才會一大早就坐在屋頂一口炸雞,數口啤酒,看著庭院中濃烈的秋意,有些憂愁。
大概酒有些喝多了,炸雞也吃多了,所以她才會想起那年他說了“暖爐在手,炸雞啤酒”這句話後,就牽著她的手在雪地裏慢走。
潔白的雪落在他們頭上,仿佛這麼一直走下去,他們就能一路到白頭。
她憶起往事,打著酒嗝念叨:“炸……雞……呃……啤酒,若……呃……有場雪就……呃……更好了……若是這樣……呃,就像我們……呃從來沒有分手一樣。”
幻翳聞言,揮了揮手,眉眼不知為何顯得有些哀傷。
霎時,朗朗晴空落下紛揚的雪花,一片一片,落在炸雞上,落在啤酒裏,落在肩上,落在頭上,染白了他們一頭黑發。
迦蘭嗬嗬笑著拿手去接,發覺雪花落在手上的感覺有些不大真實,豔陽照在雪花上也不見它們融化,這才清楚那不過是幻覺。
她回頭一看,果然看見施術者幻翳上仙立在她身後,毫無形象地揮舞著手臂,那呼風喚雪的模樣雖然滑稽,但還是那麼帥氣逼人,就像多年前給她錢花的樣子。
想到過去,想到他沒赴約,再想到他沒赴約的借口還那麼爛,迦蘭加喝了點兒酒,開始在屋頂上發酒瘋,一邊捶手,一邊跺腳,全都砸在了琉璃瓦上,話也說得愈發憤恨。
“幻翳,你就是小賤賤!”
“幻翳,你就是負心漢!”
“幻翳,你就是王八蛋!”
……
幻翳聽著她醉酒後的叨叨,句句押韻,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她凶神惡煞的表情慢慢淡去,忽而喃喃道:“幻翳,我夢見你死了,那是真的嗎?”
“假的!”他突然吼了一嗓子,迦蘭不高興道:“就是,你才不會願意為我去死。可是幻翳,我願意為你去死,怎麼辦?”
迦蘭說完這句話,猛然抬頭去看幻翳,這才意識到自己喝高了,暈得東倒西歪,恍惚中有誰將她攬住,悲切道:“迦蘭,我願意,一直都願意。還有……我們從未分手過,迦蘭……”
迦蘭想,那一定是她喝醉酒,做夢了,才會夢到幻翳緊緊抱著她,一直喊著她的名字,還哭了。
【05】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哎喲,別都用了,給我留一點,留一點。”
“也給我留一點,要是留了疤就不好了。”
……
迦蘭是被仙娥們的話吵醒的,醒來後看見眼前塌了一半的宮殿,下巴險些掉下來。
“什麼情況?”難不成是幻翳昨天呼風喚雪的方式不對,招來天雷把帝孫殿給劈了?
帝孫殿的仙娥已經領教過幻翳對迦蘭的寵溺。昨夜迦蘭不過喝醉酒暈了過去,帝孫便抱著她臉色煞白,不顧身上被碎片波及的傷,一直喊著她的名字,就跟她死了一樣,而當事人醒了什麼都不知道。
仙娥嘴一撇,回話道:“昨天,迦蘭仙姬在屋頂喝酒喝得爛醉如泥,發酒瘋踩碎了琉璃瓦,波及了半邊屋頂。雖然害得某些仙娥受了傷,但好在有碧遙仙姬贈送的靈藥,終於藥到病除,疤都不剩。”
“疤都不剩?這麼神奇?”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自古女子尤為甚,是以,女人身上留點兒傷疤都是堪比絕症的問題。迦蘭之所以對於她昨夜喝醉在屋頂耍酒瘋一事沒有及時道歉,而是搶過了仙娥手中叫作“福臨膏”的藥,全因她身上也有一塊兒疤,在左胸的位置有老大一塊兒,跟夢裏幻翳受傷的位置一樣。
她興高采烈地找了個安靜的地方,扒開衣服上藥。仙娥們說這藥見效很快,四個時辰就能祛疤,於是,迦蘭哼著歌,美滋滋地等了四個時辰,可傷疤還是那個傷疤,連顏色都沒變淺。她心想自己是魔,跟神仙的膚質有點差別,便多等了八個時辰,結果,等與不等,那傷疤都在那裏,從未消失。
迦蘭摔了藥膏:“呸!假藥!”
白瞎了一天之後,她才發現,那個一日三叨叨“迦蘭我請你吃早飯”、“迦蘭我請你吃午飯”、“迦蘭我請你吃晚飯”的幻翳一直沒有出現。
問過仙娥才知道,幻翳去了碧遙仙姬那裏,仙娥還說,每個月總有那麼幾天,幻翳需要去碧遙仙姬那兒。
這些話讓迦蘭吃味了,又不是來葵水,每個月那麼準時作甚?
“幻翳你個渣,昨天還說喜歡我,今天卻敢去勾搭別的仙姬啊啊啊!”迦蘭向著碧遙仙姬的碧天宮而去,心中憤憤,反複喊著這句話,全然忘記她第一次沒有被幻翳監視,是可以離開帝孫殿,趕緊去兜率宮偷仙丹的。
仙娥們說碧天宮很好找,隻一眼就能看到。迦蘭起初還懷疑,等到看見一頂巨大的“綠帽子”立在麵前時,她才體會到仙娥話語中的真諦。
來到門口準備敲門時,她想起來她是來捉奸的,明目張膽地去還怎麼抓?
這種情況下,就是她秀技能的時候了。
她隱去自身氣息,悄悄翻牆過去,剛好在落下的地方撞見了幻翳和傳說中的碧遙仙姬。
幻翳坐在石凳上,一襲白袍,眉目如畫,而碧遙仙姬立在石凳旁,一襲綠裙,眸若春水,芊芊素手抓著他的幻翳一直不放。
迦蘭看到這一幕,覺得自己每一個毛孔裏都能蹦出一個火球來,而他們接下來的話,更是讓迦蘭每一個毛孔裏都能蹦出一個冰球來。
碧遙湊近幻翳問:“那個迦蘭,你還準備留多久?”
幻翳淡淡道:“不會有多久了。”
還是這個神仙,還是這張嘴,昨天說著喜歡她,今天說要拋棄她。迦蘭納悶,幻翳此番來招惹她,是不是跟別的仙打賭他不敢追求一頭牛來著?他明明就有相好的嘛,枉她期待了一番,實在太可笑了。
迦蘭笑,笑得肚子疼。眼見幻翳向她看過來,她知道自己暴露了,索性從暗處走出來,盯著他那雙迷人的眼睛,問道:“不會有多久是多久?”
幻翳見她氣色不好,握拳的手一緊,最後還是忍痛笑道:“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碧遙感覺被自己抓住的手腕抖得愈發厲害。
這一幕,看在迦蘭眼裏便是兩仙情比金堅。果然,那日漫天大雪下,他的溫柔和深情,都是她的夢、她的念想。
她承認,她裝出淡漠的樣子,一直想從他的身邊逃走,是因為她還愛著他,想忘記他的薄情,卻一直忘不掉。
看著甩袖離去的迦蘭,幻翳一口血噴在了綠裙上,染一朵豔紅的花。
碧遙歎氣:“存著希望一直用仙氣護著她,最後發現根本沒用,害怕她想起來,便索性割舍?你就寧願傷著自己,由她怨著你,就為了一個不存在的東西?”
幻翳未答話,步履蹣跚地走了。
碧遙看見他去往的方向赫然就是南天門,忽而眼睛有些幹澀。
迦蘭當日便離開了九重天,一氣之下卷走了煉丹爐中的所有仙丹,從南天門前一躍而下,整個過程沒有回過頭。
如果她回頭的話,就能看見幻翳站在不遠處,一襲白袍隨風飛揚,深情地將她望著,嘴中念叨著:“迦蘭,再也不見。”
【06】你抹再多也是沒有用的
奴崖說,幻翳就是這樣的神仙,無聊了就用你來解悶,把你寵你上天,一旦玩夠了,便會沒有任何理由就將你拋棄。奴崖還說,當年如果沒有幻翳,他們便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她就沒有這日後的痛苦,而他也不會對她相思成疾,病到了藥石無醫的地步……
奴崖還想說點什麼,迦蘭已經舉起手中的一捧仙丹,打斷道:“奴崖,有病,快吃藥!”她還是聽不來別人說幻翳的壞話。
他給她的回憶她忘不掉,奴崖對她的情誼她也還不了,所以才會想著來仙界盜取仙丹,用以報答奴崖的這份感情。現在想想,也許,她隻是利用了自己對奴崖的歉意,給自己找了個機會去見幻翳一麵也說不定,然後清楚幻翳不會跟自己白頭偕老,便索性偷光了仙丹,等著被上天誅殺,一了百了。
距離那日幻翳趕她走,而她一怒之下偷光兜率宮的仙丹已經過了整整十天。
幻翳在她意料之中地沒來尋她,仙界卻在她意料之外地也沒有來尋她。在她以為自己裝牛上天、遇見幻翳、盜取仙丹都是一場夢的時候,來了一個讓她意想不到的神仙。
她看著一襲碧裙,向她緩緩走來的情敵,撇嘴道:“你那個什麼‘福臨膏’一點都不管用,連我胸口的疤痕都去不掉。你這仙界第一大夫的頭銜是不是靠美貌贏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