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呢?”
“然後他便走了。”他說得理所當然,就好像隻要他說,燕三蘇就一定會信一樣。
“他就這麼走了?”燕三蘇狐疑地皺起眉。
“不然你以為呢?”沈秀毓上前一步,低頭看著她,語氣戲謔,說的話卻真假難辨,“你看,這世上真心對你好的人,還是我吧?”
燕三蘇未作回應,低著頭不言不語,陽光灑在她的臉上,柔和了她偏立體的五官,沈秀毓歪頭看著她,溫柔一笑,正要伸手去牽她的手,卻在此時,四周殺氣頓現,十麵埋伏如潮水般地顯露出了方位,宮頂上弓弩手嚴陣以待,地上的羽林軍全副武裝,硜硜槍槍地將沈秀毓和燕三蘇裏三層外三層地圍了個水泄不通。
為首的一人銀盔鎧甲,步伐穩健地走上前來,朝燕三蘇恭敬一拜,一把摘下了頭上的頭盔,俊秀的小臉衝她嘿嘿笑著:“小姐!”
此人正是當年那個得了燕三蘇應許脫了賤籍前去參加武舉的燕小春,如今改了名換了姓,成了羽林軍統領。
燕三蘇轉頭看了燕小春一眼,衝他微微一點頭,接著又重新看向沈秀毓。
他的眼中並無半點驚訝之色,隻是隨意地負手而立,看著她的目光裏多了份讚賞,他道:
“跟了為夫八年,你總算是長了點兒腦子。”
“不是我長了腦子,而是你大意了。”燕三蘇麵色沉靜地看著他,“就是滅口,也該滅個幹淨才是。”
沈秀毓聽了神色一怔,默了半晌,他張了張嘴,竟發現自己一時找不到話來說,不免覺得有些好笑。
旁人看了,卻也不知他在好笑些什麼,隻覺得他笑起來迷醉人眼。
“能告訴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嗎?”他最終笑著問道。
“六年前。但是我真正知道你的意圖,是在今天。”她緩緩說道。
“意圖?我能有什麼意圖。”他目光微垂,修長的手指卷了一圈她的頭發來把玩,卻被她伸手拽了回去,他也不覺尷尬,笑了笑,若無其事地收回手,“不過是想讓你嫁得名正言順罷了。”
“你要的是大梁的天下,為的是將沈楊兩家踩在腳下。”她的目光,似能穿透他的身體,直擊他的內心。
沈秀毓終於不說話了。
風吹過兩人的衣擺,紅白交織,如雪山怒綻紅蓮,翩躚飛揚,好似虛無縹緲裏的生世糾纏。
燕三蘇看著他,目光清澈,語氣依舊認真:“你現在,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有,”沈秀毓看著她,忽的衝她展顏一笑,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伸手一拉將她帶進了懷裏。
就在她以為他是想抓自己做要挾的時候,他卻湊到她耳邊低聲說,“我後悔大婚之夜,沒有狠狠要了你。”
說罷他緩緩地鬆開了她,後退兩步,抬起手任由侍兵捆綁,眼睛看著她笑得若無其事,就是在被押走時,也走得如閑庭信步一般。
燕三蘇轉過身看向他的背影,卻見他忽的回眸一笑,眸中刹那芳華。
他轉回頭去,不再看她,而是揚聲誦道:“父之於子,當有何親?論其本意,實為情欲發耳。子之於母,亦複奚為?譬如寄物瓶中,出則離矣。”
目送他離開,那一刻,她恍然大悟。
這是所有文人的悲哀,也是沈家的悲哀,更是沈秀毓一個人的悲哀。
她轉過身,理了理衣袖,邁步朝乾坤宮走去。
此時她終於明白了,明白了一切事情所因,也明白了沈秀毓的所作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