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三蘇扶著紅杏的手下了車，抬起頭來看了看麵前巍峨屹立的城門，轉過身，遣了紅杏去遞牌子。
不多時一個小太監從裏麵躬著身子走了出來，朝燕三蘇一行禮，細聲細氣道：“長夫人，太傅大人正在裏麵等著您呢。奴才這前兒領路，您當心著走。”
“有勞。”
當初燕三蘇招贅沈秀毓入府，按照當朝的習俗，招贅夫婿的姑娘算不得是出閣，隻算是招了夫婿入閨閣。因此即便燕三蘇嫁了三次，年紀一把了，外麵也依舊是以燕小姐稱呼。
如今沈秀毓加官進爵，官拜一品，有了自己的府邸家院，燕家又是戴罪之身，就是個傻子，也該知道怎麼稱呼她。
進了城門，穿過幽長寂靜的禦道，又穿過莊嚴空曠的廣場祭壇，再邁過了高大寬闊的永泰門，燕三蘇抬眼望去，遠處亭台樓閣，宮闕殿宇，層層延綿不絕，路旁雪樹銀花，火樹紅霞，曆曆應接不暇。枝丫上幾聲清脆的鳥叫，應和著的，是不遠處宮殿裏的絲竹慢語，和禦花園裏小宮女偷聞花香的巧笑盈盈。
這皇宮曆經幾百年風雨不見年歲，反而經過時間沉澱後越發顯得深沉厚重，氣勢恢宏。
皇朝的更迭不過人來人往，皇宮裏的來來去去也不過是新人笑舊人哭罷了。當個金碧輝煌的宮殿，雖然氣派，但也實在是沒什麼意思。
乾坤宮裏，年僅七歲的小皇帝正背著手，端坐在案前，搖頭晃腦，一板一眼地背書，他身旁坐著一個白衣翩翩的貴公子。
那貴公子單是坐在那裏，便朗如明月，耀如辰星，美如璞玉，連帶著他手中那本泛黃古舊的《天下論》也因他這通身的氣派變得不普通了起來。
“老……老師，我又給忘了……”小皇帝背到一半停了下來，皺著眉頭想了好一會兒，沒想起個所以然來後，頗為膽怯地用眼瞟了瞟身旁的俊美公子，咽了咽唾沫，小聲說著，“老師對不起……”
沈秀毓聽了不鹹不淡地朝他這兒一瞥，嚇得小皇帝頭一縮，立馬不敢說話了。
“既然忘了，那便繼續背。”沈秀毓將書還給了他，不緊不慢地站起身來，低頭看著他說道，“還有，皇上要自稱朕而不是我，這話，微臣不想再提醒第三遍。”
“是，老師，我……朕知道了。”小皇帝低著頭不敢看他。
“那今天的課便上到這裏，還請皇上好生溫習，微臣告退。”
“……”小皇帝抬頭看了他一眼，又小心翼翼地低下了頭，“噢……”
出了乾坤宮，沈秀毓下意識地抬頭，打眼一看，便看到了正朝這邊走過來的燕三蘇。
她一向鮮少著女裝，今日這一身芍藥紅的羅裙穿在她身上，竟讓他想起了兩人大婚之日，她金釵雲鬢，鳳冠霞帔的模樣。
那個時候他便明白了，為何向來一心為佛不近女色的蘇懷瑾，偏就對她動了凡心。
見她走到了自己麵前，沈秀毓回過神，一改在乾坤宮裏的嚴厲姿態，麵帶輕佻地朝燕三蘇行了個夫妻禮。
燕三蘇看著他，沉默了片刻，終是朝他回了一禮，看得沈秀毓微微一怔。
“你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燕三蘇行過禮後，重新看向沈秀毓，緩緩開口，語氣平淡。
沈秀毓聽了，抿唇輕笑，不答反問道：
“那娘子呢，娘子，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
“有，蘇懷瑾呢？”
他笑得更燦爛了：“回去見他的佛祖去了。”
燕三蘇皺眉：“他許你對燕家胡來？”
“自然是不許的，”沈秀毓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神情愉悅地笑道，“我跟他說，出家人不管閑事，他若管了一件，便要管千千萬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