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之後,去王奶奶家學插花,向王奶奶借書變成了我的習慣,我每天都期待去王奶奶家的時光,她會給我泡各種好喝的奶茶,做各種好吃的點心。有一天她還說要給我做件像樣點的衣服,她說我的衣服太舊了。

樂輝有時會跟著我去王奶奶家,王奶奶很喜歡我們,她說她有個像我們這麼大的孫女,可惜她在外地上學總是很少見到她。

我總是在王奶奶家待到很晚才回家。回家時媽媽和新爸爸總是待在自己的房間看電視。有時候媽媽出來倒水看見我回來,她什麼也不說,從我麵前經過,然後又回到房問。起初對於她淡漠的態度我還會哭很久,可是漸漸地我不哭了,我想,即使沒有媽媽,我有王奶奶還有樂輝就夠了,他們會一直對我很好的。

我被一陣敲擊聲驚醒了,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沙發上,旁邊站著Alex,他歎了一口氣說: “周悅,我終於把你喚回來了。”

“我怎麼了嗎?”我看著他,他指指我的臉,我朝臉上摸了摸,竟然全是水。

Alex說:“你哭得很厲害。”

我先是一愣,然後笑了起來:“Alex,你的治療很有用,我想起了很多開心的事,我想已經不需要你的治療了。”

“Good!能說給我聽聽嗎?”Alex依然微笑地看著我,我點點頭。撿了些開心的事情告訴他,他聽完後問我: “你的好朋友樂輝,你們現在還有聯係嗎?”

我搖搖頭說:“已經沒有了,這幾個月來謝謝你的幫助。”我起身走到門口,卻突然被Alex叫住:“周悅,我知道你的故事並沒有說完。我是個心理醫生,我曾經研究過人的動作和微表情,這叫做行為心理學,通常情況下,人的視野朝向左上方,是想起了經曆過的事情;朝向右上方,是在想象未曾見過的事情;如果眼睛轉向左下方,意味著他在想象聲音:如果眼睛轉向右下方,意味著他在回憶某種視覺片段或者其他身體感受。當你在跟我講你的故事時,你的眼睛一直看著右上方。”

我在門口愣了良久,我搖搖頭對Alex說: “我的故事已經說完了,就像你說的,那些不開心的事情我已經全部忘記了。”

其實Alex說得很對,我的故事沒有結束,我對他隱瞞了很多。

那天我和樂輝一起去找王奶奶,剛走到門口就聽見屋子裏發出的爭吵聲,大門沒鎖,開了一條縫,我們從門縫往裏看,看見一個中年婦女正在和王奶奶爭吵。那個女人我認識。是王奶奶的兒媳婦江璐她們吵得很厲害,後來王奶奶突然倒在了地上,我差點兒尖叫起來,樂輝及時捂住了我的嘴,他把我拉走,不管我怎麼掙紮他就是拉著我不放。

等到江璐從王奶奶的屋子裏出來,樂輝才放開我,我們奔到王奶奶的屋子,王奶奶還躺在地上,鮮血浸濕了她白色的襯衣,我驚嚇得連哭都不會了,我拉著樂輝的手說這一定是在做夢,這個夢太可怕了!

這個時候又響起了腳步聲。樂輝拉著我躲在了王奶奶家的衣櫃裏。門口進來兩個人,江璐和王奶奶的兒子宋剮。宋剛先是痛罵江璐的狠毒,江璐卻說: “這老家夥年紀一大把,到現在還不肯把房契交出來,是她先用水果刀捅我,我為了反抗才失手殺了她的。”江璐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宋剛,人死了是我不對,可是你要想想咱們的女兒,如果我坐牢了女兒怎麼辦……”江璐後來說了什麼我已經完全聽不進去了,我隻知道她在說謊,王奶奶根本沒有要捅她,是她把水果刀插進了王奶奶的胸口,她簡直在胡說八道!可是宋剛卻相信了她,到最後,王奶奶的死在她的兒子和兒媳的描述中變成了一場意外,不了了之。

王奶奶出殯的那天。我見到了她以前經常向我提起的那個跟我差不多大的孫女,那女孩看起來很時尚,嘴裏一直嚼著口香糖。我捏緊雙手站在王奶奶的家門口,我問樂輝: “為什麼死的人不是江璐,而是王奶奶?”樂輝嚇了一跳:“小悅你別想啦。”

“樂輝,王奶奶對我們很好是不是,你想不想為她報仇?我們給王奶奶報仇好不好?”

“周悅,你在說什麼啊?我們隻是個初中生能做什麼啊。”樂輝看著我,我看著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中寫滿了陌生、驚恐和不可思議。這一刻,我明白,即使我想報仇的心多麼堅決,樂輝都不會站在我這邊。於是我改口說:“我覺得江璐太壞了,不過,我一個小孩怎麼替王奶奶報仇呢?王奶奶好可憐。”樂輝看了我一會兒,然後點點頭說:“是啊。”

之後的日子,我卻一直在想怎麼給王奶奶報仇,對江璐的恨意時時刻刻啃噬著我,我不知道一個人到底可以恨一個人到什麼程度,我隻知道,從今以後,永遠不會有那麼一個人給我泡好喝的奶茶,做好吃的點心,摸著我的頭對我說: “丫頭,慢點吃,別噎著。”這個人已經永遠不在了,而害死她的人依然逍遙法外。

一個星期後,我跟樂輝提起我們在動物園的賭約,那個月我們每個星期去動物園都沒有看見第三個籠子裏的老虎從洞裏出來,樂輝輸了,他必須幫我做一件事。

我知道樂輝的爸爸是化學老師。我告訴他我在化學課上的實驗做砸了。拜托他讓我在課後進化學實驗室再做一次。樂輝一口答應了。

其實我的化學成績很好,之所以在化學課上把實驗做砸完全出於我的故意,樂輝把他爸爸的一串鑰匙交給我,他對我並不懷疑,隻囑咐我做好實驗快點出來,他爸爸不知道他把鑰匙給了我。

我自然沒有重做那個實驗,我隻是想去實驗室偷點化學藥品,那些能讓人致命的藥品就鎖在化學實驗室的櫃子裏。

我去王奶奶以前的家,現在宋剛和江璐夫妻住在那裏,等宋剛提著菜籃子出去買菜,我敲響了江璐的家門,我把準備好的玫瑰露給江璐,天真無邪地說: “阿姨,剛才宋叔叔在菜市場買了玫瑰露,讓我帶給你,嘿嘿,”我笑了起來,“宋叔叔還給了我五塊錢的小費呢!”說完,我就跑走了。我躲在樓梯拐角處,看著江璐喝了兩口玫瑰露後痛苦地倒了下來,這一刻我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我轉頭往樓下跑,迎麵撞上了樂輝。他睜大眼睛看著我,似乎想把我看穿。我一把推開他,然後拚命往前跑,我殺了人,真的殺了人!

這之後,我麻本地等著警察上門找我,可是一天天過去了,沒有警察來找我,報紙上也沒登任何關於江璐被殺的消息,江璐就這樣人間蒸發了,而樂輝在這之後也再沒有出現在我的生活中。

我這個殺人犯平安無事地度過了今後的每一年,可是江璐的死變成我心中的一根毒刺,時時刻刻刺痛我心中的某一處。

記憶恢複後沒多久,我回到了出租屋。自從上大學後,我就一個人搬了出來,屋子裏有很厚的灰塵,剛打開門,我就被灰塵嗆得咳嗽起來。

我站在家門口遲遲沒有進去,屋子裏有非常奇怪的味道,那是一種說不上來的氣味,我沒辦法用任何詞語來形容它。

不知道在門口站了多久,突然有人拍我的肩膀,我一回頭,便看見AIex站在身後。

“為什麼不進去?”他笑著看我。

我看了他一眼什麼都沒說,一腳踏進了屋內。

之後Alex堅持要幫我打掃衛生,他站在屋裏的衣櫃前問我: “那麼長時間了,你該把衣櫃裏的衣服拿出去曬曬,你不覺得你的衣櫃裏有奇怪的味道嗎?”他的話音剛落,我手中的掃把差點兒掉到地上。

“等陽光好一點我會把衣服拿出去曬的。”我說,然後繼續掃角落裏的灰塵。

Alex離開後,我坐在客廳的地上盯著衣櫃發呆,手不自覺地摸到胸前掛著的鑰匙,我把鑰匙捏緊,直到手心傳來刺痛我才醒悟過來,原來一切都不是夢。

我沒有按照AIex說的話把衣服拿出去曬,之後的日子我像往常一樣上班下班,生活與我住院前無異,唯一不同的是我不再靠近衣櫃,更別說打開它,我甚至害怕它。每當我一個人坐在客廳時。總覺得衣櫃的門正緩緩打開,有人從衣櫃裏爬了出來。這個時候我都會緊緊抓著胸前掛著的鑰匙對自己說:“不會的不會的,鑰匙一直在這裏。”

Alex會經常來我家看我,我們會說一些各自身邊的趣事,我發現,隻要Alex在,我便不再害怕一個人坐在客廳裏,就像很久以前,樂輝總在我傷心的時候給我送來各種各樣的巧克力。

我想我終於重新找回了一點往日失去的友情與關懷,我漸漸放鬆了對AIex的警惕,而且還天真地想著自己又多了一個可以依賴的朋友,這是多麼幸運的事情。

可是,有一天AIex突然指著我胸前的鑰匙問我: “你這鑰匙是開什麼的?”

“它隻是一個裝飾品。”我說了謊。Alex卻說: “我覺得這把鑰匙和這個衣櫃的孔挺吻合的,我還以為是衣櫃的鑰匙。”他說完後笑了笑。

這次之後,我才注意到。Alex對我的衣櫃簡直充滿了興趣,我們說話時他會時不時瞥向衣櫃;我去廚房回來時,會看見他偷偷地敲打我的衣櫃。有一次我忘記買醬油,讓Alex在我家等我,回來時看見Alex慌慌張張地站在我的衣櫃邊,他走後,我在衣櫃邊發現了細小的術屑,衣櫃上某個不起眼的角落被人鋸了一個小口子。

我想Alex一定知道什麼,之前對他的信任和依賴,就像被針戳破的氣球,一下子全沒了。

我不再讓他來我家,我要讓他遠離我的衣櫃,因為那裏藏著一個重大的秘密,誰都不能知道。

Alex沒有因為我不讓他去我家而不理我,他對我依然很好,可是我對他的信任已經隨著他對我衣櫃的興趣而逐漸喪失殆盡。

那天,我回到家裏,剛到客廳,我的手又不自覺地觸摸胸前的鑰匙,卻猛然發現鑰匙不見了!我拚命地找,找遍了家裏的每一個角落,可是哪裏都找不到它!這個時候電話突然響起。是Alex。

Alex的聲音很低,我幾乎要把話筒緊緊貼近耳朵才能聽見他在說什麼: “周悅,我看見了。”這句話剛落。我幾乎站不穩,我問他你到底看見了什麼。

他說:“我看見了你衣櫃裏的秘密。”

“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的聲音幾乎顫抖。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一次又一次地這麼做?”他的聲音更像是質問。

我說: “Alex你不要鬧了,把鑰匙還給我好不好?”電話那頭沉默了,Alex又說: “小悅,你真的不記得我是誰了嗎?”

“你把鑰匙還給我。”

“不可能。”

“你把鑰匙還給我!”

“不可能。”

“樂輝。我求求你把鑰匙還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