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真相(3 / 3)

秋焰煬怔怔站了半日,直到孟逍遙越去越遠再看不見了,方轉了身,隻見姬補思猶僵立那裏,麵容猙獰,甚是可怖。姑娘搖了搖頭,伸手去摘了腰牌,才要轉身,忽聽馬蹄聲急,轉眼已至身邊,卻是秋落鋒跳下馬來,叫道:“姐姐!”一麵叫著,已看見姬補思僵死在那,轉眼見地上又扔著四截鐲子,連忙撿起,驚道:“你出了手?!”秋焰煬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終於轉過身去,翻身上馬:“你怎會來?爹爹呢?”

“他們輕車快馬,隻怕等咱們到時,他們也已到了江東縣了。”秋落鋒也上了馬,與她共騎而行,“商雲身上那傷倒不要緊,此時已活過來了,大姐說好生調養些日子便好了,按老爹意思,橫豎他也要回京,未若同行。他不放心他們三個,定要回來看個究竟,我同大姐哄住了他,我們兩個先到了江東,如今江東縣上都亂作一團,集也散了,招財店也關了,人都不知去向,連店裏那半截死人也不知讓誰翻弄過了,大姐回去報信,我四處找你呢,總算這裏找著。這姬補思究竟怎麼死了的?”

“不是我就對了。”秋焰煬側了側頭,淡淡一笑,“回去再說罷,這裏冷得很。”說著,催馬前行。

暮秋,風卷了零落的幾片黃葉,飄飄搖搖地落在剛剛打掃幹淨的街上,或許是時節的緣故,街上便顯得有些蕭瑟,少有人行走,街邊隻稀稀落落地擺著幾個攤子,沿街的店鋪大都緊閉著門。翩翩兩騎護送了兩乘精致馬車,便打這蕭瑟的街上過,徑直進了縣衙的後街門去了。

縣太爺火燚大人是早接了信兒的,也不帶人,親身在院子裏等著,見車馬進來,忙當院跪接,秋焰燃翻身下馬,先趕在秋公馬前攏住韁繩,秋公便也下馬,滿麵笑容道:“快起來罷,私底下也是這麼著。”

火燚方起了身,笑道:“學生自然不敢在老師跟前放肆。師母倒未同行麼?”

秋公道:“後麵車裏呢。”秋焰燃連忙去請下車,火燚過來拜見了,這才與秋焰燃彼此行禮,笑道:“大姐姐好。”又忙喚家眷來吩咐“快請師母與大姐姐進去喝茶罷”,看著都去了,兩個侍僮也有人帶了去歇息,方道:“老師此番辛苦了。”

秋公笑道:“你且慢說話,後邊那一輛車裏那個,隻怕你得見上一見。”

火燚疑惑道:“怎麼那竟不是大姐姐的車麼?我看見大姐姐騎了馬進來,倒也吃一驚呢。”一麵說著,走過去掀起車簾往裏一張,嚇得往後一跳道:“你是人是鬼?!”一麵自己又啐一口道:“我給你嚇糊塗了,你既是未死,自然是人了!你又來做什麼!”

商雲這才起身下車,笑道:“縱是不嚇,你也是個糊塗官兒,也不想想三五日間江東縣死了這許多性命,又有錦衣衛在內,上頭追查下來,你這腦袋要是不要?”

火燚呸一聲道:“托商大爺的福罷!你那差使究竟怎樣了?”

商雲剛要開口,忽聽前邊一聲報,是秋家那對姐弟後趕著來了,秋公便道:“且不要說了,看他兩個有什麼話說。”三人便一齊往前邊來。

秋焰煬姐弟兩個先規規矩矩上來拜見父親,又彼此一一見禮,方道:“都完事了。”

商雲微微一怔道:“那姬補思……”

“我親眼見他死了。孟逍遙動了手。”秋焰煬將腰牌遞了過去,又將自己前前後後所見,大略的說了一遍,想了想,又道,“寧寧著了些傷,大約無礙,孟逍遙帶了去了,我未攔他。他叫我帶話給你,說此間恩怨已了,他們要去了。”

“哦!”商雲應了一聲,若有所思,半日,方道:“當初我們倒也有這個話,待辦了這趟差,他二人是要走的,不想他連再見我一麵也等不及。”

秋公見無別話,便道:“既如此,江東這幾起命案,也須收場。”秋焰煬道:“這便不是女兒的事了,女兒告退。”說著話蹲身行禮,轉身往後麵尋她母親去了。

秋公伸手拿起火燚呈來那些案卷,望了商雲道:“這可都是你的事。”

商雲斂容道:“老伯明鑒。然而若是不收這一筆,火大人這裏便難辦了,侄兒們皆是不經世事的,此事須請老伯示下。”

秋公笑道:“這是你狡猾,都推到老夫身上。”略一思忖,正色道:“話雖如此,此事老夫若不作保,隻怕仍有後患。老夫有個主意在此,正好大家斟酌。姬補思此事雖是今上有意,然而他身居高位許多年,門生無數,所幸這一回他原是奉旨出京,查的偏又是這樁九死一生的事,火賢侄不妨一本奏上當今,隻說姬大人率了四千戶訪查聚寶盆之時殉職了,將那四個——李自隆師徒兩個和胡塗兄妹兩個——充作對頭報上,孟浩然身為員外郎,勾結賊子暗害朝廷命官,此罪當誅,火賢侄斟酌便是;孫驛丞殉職,這個不妨帶過一筆,聽憑皇上發落罷。二位賢侄意下如何?”

火燚先笑道:“也隻得如此。”

商雲瞥了他一眼,又向秋公道:“但憑老伯裁度。隻是朝堂上仍須老伯周旋。”自己想了想,又笑道:“如此,皇上不免要送個順水的整人情與這五個了。”

秋落鋒此刻方笑道:“那也與活人無傷了。”眾人一笑作罷。

一時商議妥貼,擬定折子,便命人來請女眷,外邊牽馬套車,預備動身,秋夫人帶了長女上了頭一輛車,秋公父子乘馬,商雲仍上了第二輛車,眾人皆是有說有笑,淨等著動身,唯獨秋焰煬神采飛揚地翻身上馬,嚷了一聲“我替你們開道”,話音未落,早當先去了,眾人倒也不去計較。

出城數裏,忽見秋焰煬自前方回馬奔至麵前,笑道:“糟了,我那四枚月牙鏢到底忘在火兄府上,須回去取來!”

秋公聽見,笑道:“也有你這樣的開路先鋒!”

秋落鋒也笑道:“這卻是忘記不得,我陪你回去取。”二人便飛馬奔江東縣來,到了縣衙也不必通報,直奔進廳去先尋了月牙鏢,才要走,卻聽見火燚聲音傳來,咬牙切齒地叫著商雲名字罵個不住,間雜著哀號呻吟之聲。二人納悶,循聲尋往臥房來,秋焰煬便站下了,道:“我可不便進去,你去看了來告訴我。”秋落鋒答應一聲進去,隻見火燚頭朝裏腳朝外趴在那裏,不知是給什麼毒蟲咬了還是錯碰了什麼東西,兩股腫起大片青紫,邊上一個大夫正挑了藥往上敷,李程在旁邊拿扇子替他扇著,看見秋落鋒進來連忙擺手,隻是悶笑。火燚並不知有人進來,還不住口地叫罵:“好死不死的商老四!如何使這手段害我!待我……啊喲!著手輕著點兒!這是活人,不是死肉!”

秋落鋒實在憋不住笑出聲來,道:“這又是怎麼說!”

李程不待火燚發話,笑道:“商雲惱他辦事不力,折了孫臏,臨走時往他床上撒了一把鐵蒺藜,也不知都是些什麼藥物,這太爺送了你們回來,換衣裳時一屁股坐了上去……”

話未說完,火燚又恨恨地罵大夫道:“什麼狗屁大夫,一點兒好藥不用!哎喲!怎麼這麼蠢,著手輕些兒……”喘了半日,又問,“我這傷幾日可好?”

大夫倒也不惱,笑道:“我的太爺,幾日!仨月若是能消了腫,那算你前世燒了高香!”

秋落鋒聽見,忍不住又笑,恐火燚再罵出什麼來,忙道:“那麼火兄且安心養傷罷,小弟告退。”話未說完,轉身跑出來,拽了他姐姐出門,一麵趕路,一麵一一的說了,秋焰煬尚未聽完,已經憋不住“噗哧”笑出聲來,一帶絲韁,遠遠奔了去,卻又回頭笑道:“你可不要去爹爹麵前學舌。”秋落鋒也笑道:“我又沒瘋了,學這個舌呢!快走罷,莫讓他們等急了。”說著話,也半空裏甩了一鞭,縱馬追了上去,隨著那團紅雲,漸漸消失在官道那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