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各自安歇,隻聽得長街上隱隱傳來梆子聲,仿佛是將將敲了二更。
這江東縣的父母官兒,名喚火燚,曾與秋公有師徒之分,雖不曾拜在秋公門下,卻也稱得上世交。這位火大人昔年曾有戲言自嘲道:昏官者,三更半夜還在昏燈下勤勞工作的好官也。大約正因如此,雖說已敲過三更,且府裏的燈也並不昏,火大人卻仍在燈下忙碌著,被他連累著也不能安枕的,便是師爺李程。
此時秋焰煬早已到了,正與秋落鋒議論,一時火燚忙完,命人來請去說話,二人方往書房來。府中侍兒上了茶水,各人落座,火燚便道:“老師來意我大約也知道了,不知老師是明日來呢,還是怎樣?”秋焰煬不待秋落鋒開口,便道:“若是依我說,有我二人在便夠了,他老人家倒是不來的好。”也不用人問,便將路上之事大略說了,又微微一笑道,“況且我恍惚聽見說那個聚寶盆又出現了,正在此地呢。”
火燚聽了,忙向秋落鋒道:“既如此,要煩世兄走這趟了。”
秋落鋒尚未開口,秋焰煬又忙道:“這個還是我去罷,況且我還有別的事。煩火兄寫一張紙兒與我出城,我這就動身,明早回來。”秋落鋒倒也無異議。
一時送秋焰煬去了,三人重新坐定,火燚方道:“縣裏住家,師爺皆與世兄說了,此地傍著官道,往來客人甚多,我也不曾留意,隻是近日忽然來了幾路異樣人馬,個個人物非凡,想來也是為著什麼聚寶盆了?向來隻聽說有人憑此而富,因此而禍,原本是無人信的。隻是朝廷又懸了賞,定要尋得這盆兒回來,偏生每隔十餘年,此盆便在江湖上現身一次,於是天下人熙熙攘攘,為此盆絞盡腦汁,甚至血雨腥風,結仇留恨。可見人心到底難測。”
李程笑道:“大人,不是這等說,學生還聽見說那個盆兒另有異樣神通,丟一個錢進去,便有十個錢出來呢。倘我見了那聚寶盆,我便丟個聚寶盆進去,變出十個來,再將十個聚寶盆丟進去,變出百個來,如此一化十、十化百、化出千萬個來,也省了那些人你爭他搶打來打去枉送了性命……”說著大家都笑了,李程一麵笑著一麵說道,“隻是那個聚寶盆雖說傳得靈異,到底千百年來無人見過,子不語怪、力、亂、神,本不應信其有,這些人若是竟為此送了性命,也隻是些糊塗人罷了,又有什麼非凡之處——因此學生倒勸大人,認真將蕭大人下落查明是真。”
這句極正經的話,由一向極不正經的師爺說出,不免令人好笑,秋落鋒忍不住哈地一笑,忙端過茶灌了一口,道:“先生所言甚是。隻是可有線索?”
李程正色道:“有!”
火燚倒吃一驚,道:“蕭大人此番出京連我也不知,先生如何得知?”
李程道:“我也不知。隻是大人難道忘了十裏坡十裏店的那兩把刀?那年大人在那一縣時,蕭大人曾去探過大人,便背的是那樣一口刀,大人取來把玩半日,還與蕭大人嘲笑說原來錦衣衛老爺們吃飯的家夥也不過如此。那日他們送刀進來,我看著就疑惑:難道這樣的刀也是能寄放的?”
火燚忙道:“且不要說這些不相幹的,先生快叫人取那刀來,給秋世兄認認。”李程當即起身出去,過了片刻,果然帶了刀來。
秋落鋒接過,仔細認了認,道:“如何是兩把呢?這個正是老蕭那把刀,另一把我卻不敢認。大人,此刀如何得來?”
火燚道:“這話難說。”思忖片刻,道:“前兩日京中忽然來人,問我要了兩三個人手,說是辦什麼事的,回來就帶了這兩把刀,說是借我這裏放幾日,待他們返京時來取,我便未問他,橫豎問也未必便說——這也難怪,錦衣衛原本與我兩不相幹。”
秋落鋒掂了蕭雨客遺下的那把刀,擰了雙眉,思索半日,忽然道:“大人可知麥大人也到了此地?”
火燚道:“可是錦衣衛那個麥大人?這卻不知。”
秋落鋒道:“我見他改了裝束,想必是防人知道。若是也為那件事,隻怕這兩日大人便要得著信兒了。”想了想,道,“大人,夜已深了,請安歇罷,明早還要公幹。明日我也要在城內逛逛,就不來打擾了。”
火燚道:“世兄自便。”秋落鋒便出了書房,自往寓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