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下熙來攘往的街道,此時在餘岩眼中前所未有的怪異。
路人大聲的說笑與他無關。情侶悄然低語,含羞偷笑,多麼虛偽。嘹亮的吆喝聲呆板無趣。刺耳的汽車喇叭也不會讓他有所警覺。
在8個小時前,還不是這樣。
雖然在餘岩童年的記憶裏,父母似乎從沒有完全的開心過。除了母親從牌桌上贏錢回來和偶然有人誇獎父親能幹時,家裏會有些笑聲。平時就算沒有爭吵,時間也會被一分一毛的算計拖得漫長無比。但餘岩從沒埋怨過父母,他覺得作為兩個文化不高的普通工人,他們已經在盡力維持生活了。
而且小時候餘岩很快活。父親大字不識幾個,偏偏向往文化人的範兒。以前經常從廢品回收站裏扛回來一捆一捆勉強能看的書,有童話,有詩歌,有體育繪畫,有科學衛生,甚至還有許多WG時期出的、前麵帶*體語錄的備戰備荒資料。
80年代比起後來,小學課業不重,電視節目不多。餘岩經常做完作業就隨便揀一本書看,父親從來不反對,至於母親,一日三餐和家務之外,她大多在牌局裏。
看多了書,就會有些不切實際的想法。父親年輕時經常寫豆腐塊,還曾經發表過兩篇,雖然他後來仍然不斷投稿,但就沒能讓再自己的名字變成鉛字哪怕一次。餘岩初二那年也開始偷著寫詩。他用一個小筆記本把自以為好的句子記下來。隔一段時間給報社寄去一篇。雖然從來沒有發表,但他還是繼續寄。和所有十幾歲的孩子一樣,餘岩不願意讓家長知道自己的小心思。他以“長大了”為由向父親要了自己小桌抽屜的鑰匙,父親什麼也沒說把鑰匙給了他。雖然隻給了一把,但餘岩並沒多想。
其實餘岩不喜歡悶在家裏,但學校有幾個大點的男孩經常欺負人。所以他找到幾本武術教材後如獲至寶。他悄悄把書偷出去,自己練習,暑假還借親戚的自行車到體育館上少年武術講座。高中時竟然一個人把四個同齡男孩打到撲街。從此他養成習慣,隻要有空,每天一定最少要鍛煉一小時。
如今他考上個二三流的工科大學,平時除了鍛煉,還要打工掙一些學費。現在暑假期間,餘岩當然更不能放鬆。不過他風雨無阻的給那家小超市送貨搬貨,也是為了範明娜。
範明娜是小超市的貨物管理,出奇的愛整潔,離得近的時候總能聞到她身上一股香皂和洗發水的香味。似乎她每天都要洗頭洗澡。衣服總不是全新的,但素雅幹淨。最吸引餘岩的是她親切的態度,和時不時低頭沉思,似乎有許多心事的神態。範明娜似乎也漸漸注意到了他,有時會主動和餘岩說話。
今天他照例出去晨練,兩小時之內不打算回家休息。
餘岩沿著小區的圍牆走著,這裏無人管理,是附近居民的免費停車場。天空傳來陣陣哨聲,那是不知哪家住戶養的鴿子在飛旋。
突然一隻白色的鴿子落在他身邊停的車上,餘岩不自覺的看了它一眼。鴿子毫不怕人,平視著餘岩的眼睛,圓圓的眼睛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