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道天地變,孽芽萌,生幾個翦毛,挾幾把短刀,不提防竟衝破了崤岷道。望秦川欃槍正高,指燕雲旌旗正搖,一霎時把二百七十年神京生踹做妖狐淖。
“痛痛痛,痛那十七年的聖天子,掩麵向煤山吊。痛痛痛,痛那掌上珍的小公主,一劍向昭陽倒。痛痛痛,痛那有令德的東宮,生砍做血蝦蟆。痛痛痛,痛那無罪過的二王,竟做了一對開刀料。痛痛痛,痛那詠關雎效脫簪的賢國母,橫屍在殿階前,沒一個老宮娥來悲悼。痛痛痛,痛那受寶冊坐長信的懿安後,隻身兒失陷在賊窩巢。我恨恨恨,恨隻恨這些左班官,平日裏受皇恩,沾青誥,烏紗罩首,金帶橫腰。今日裏,一個個稽首賊廷,還揣著幾篇兒勸進表。更有那叫做識字文人,還草幾句兒登極詔。那些不管事的蠢公侯,如羊如豕,多押在東城奧。夾拶著追金寶。嬌滴滴的女妖嬈,白日裏姿淫嬲。俊翩翩的縉紳兒,多牽去做供奉龍陽料。更可恨九衢萬姓悲無主,三殿千官慶早朝,萬劫也難逃。”
王夫之在《黃書》也對明朝和曆朝做了對比,對明代皇帝做了公正的評價,“明興,家法忠質,宮廷清潔,無別館離宮之崇飾,無龍舟、步輦、馳道旁午之遊觀,無置騎飛舸,千裏割鮮、銅狄花石之供,無算車、料產、均輸、酒酢、子母責息之利謀,觀道盡矣。而貪沿下遊。極重不複者,法教不施,而風俗苟簡也”
這段話的意思很清楚,明代的問題不是皇帝太貪婪,或者政府對民間剝削太嚴重,而是“貪沿下遊”,這個“下遊”指的是什麼?或許不能確切知道,但理解為下層的官員,乃至普通的商人百姓,應該說八九不離十。
明遺民王餘佑(號五公山人)寫的這首詩也可以看出起對明朝深厚的感情:“為避風波鎮閉門,安心不說舊朝恩。無端夢起蘭根土,自取青山拭淚痕”。明遺民顧夢遊說“餘生曾作太平民,及見神宗全盛治。城內連雲百萬家,臨流爭僦笙歌次。”
馮夢龍在明亡後迅速編印的《甲申紀事》中記載了許多可歌可泣的上至朝臣,下至普通平民的忠烈之士殉國的事跡,其中有一則是來自他家鄉。“吳門許文學琰,字玉重,……欲向貴人求起義不得,號慟求死”,三次自殺,一次投江,被人救起,“投繯門側”,又被救歸,結果“家人進餐,先生怒甚,其嚼甌咽之,喉腫,絕粒五日,又作一絕而逝”。
馮夢龍為此作了好幾首詩以作悼念,其中一句詩是“合眼休言萬事空,無窮幽憤鬱胸中”。
明朝的遺民林古度“兒時一萬曆錢,佩之終身”,他有詩說“登高空憶梅花嶺,買醉都無萬曆錢”。
大學者,大思想家,也是明朝的遺民傅山有詩說“苦楚四十年,矢作崇禎人”。
可是又有幾個人知道這些在曆經滿清森嚴文網之後僥幸保存下來的明遺民對明朝的讚頌之辭呢?又有幾個人知道當時人民對明朝的深厚感情呢?倒是對從遺民那裏摘錄出來批評明朝的文字津津樂道,渲染不已。
明朝是中國曆史上被汙蔑的最厲害的朝代,被醜化的最厲害的朝代,被糟蹋的最厲害的朝代,但卻恰恰是中國曆史上最值得驕傲與自豪的朝代。
為什麼李自成的義子乃至義孫,最後成了擁護明朝最堅定,抵抗清軍最頑強的力量,為什麼他們在南明時期,不再打自己的旗號了,而完全成了忠於明朝的力量。這未嚐不是出於內疚,未嚐不是出於贖罪!到最後彈盡糧絕,重重圍困,山窮水盡的時候,任何其他功利的想法實際上都已經不存在。當我們說李來亨的茅麓山的時候,他不是作為李自成的孫子,而是作為在整個大陸都已經淪陷的時候,仍舊打著明朝旗號抗清的明軍將領,他們是“明軍”!
甚至姚雪垠的《李自成》的結尾,寫到這最後一曲悲歌的時候,反複強調的也不是他們的闖王餘部的身份,而是強調他們的明軍身份!這其中用意何在,讀者自當深思。
不理解明朝,也就不可能理解明末那些遺民,那些抗清烈士的行為和他們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