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奧姆真理教的影響至今猶在(1 / 2)

奧姆真理教的影響至今猶在

視野

作者:唐永亮

“新新宗教”是相對戰後出現的“新宗教”而言的。

1995年3月20日,奧姆真理教策劃實施了震驚世界的東京地鐵沙林毒氣事件,並因此被稱為“邪教”而完全暴露於聚光燈之下。時光流逝,轉眼已過去20年,這一事件給受害者及其家屬帶來的傷痛依然刻骨銘心,對日本社會產生的影響也依然存在。如日本學者島田裕巳所說,經過了20年的歲月,日本社會終於開始冷靜地重新看待奧姆真理教現象。

日本現代化之“殤”

20世紀80年代,日本社會出現了一股宗教熱,湧現出了許多小型教團,其教名標新立異,教義光怪陸離,日本學術界將之稱作“新新宗教”,奧姆真理教就是其中之一。“新新宗教”是相對戰後出現的“新宗教”而言的。20世紀五六十年代,由於日本大力推進工業化,資本迅速集中,大批中小企業倒閉,國民生活差距逐步拉大,農村人口大量湧進城市。他們既與原來農村社團脫節,又在城市孤立無援。於是一些新興教派迅速發展起來,聲稱要以現世主義的說教來“拯救”因“貧、病、爭”(貧窮、疾病、家庭和職場爭鬥)而受苦的人們。可以說“新宗教”具有強烈的現世取向性特征。然而,隨著戰後日本經濟的高速發展,長期作為入教誘因的“貧、病、爭”三要素退居後位,信教的主要目的也隨之從安全欲、保護欲上升到“開發自我、尊重自我和實現自我”的層次。金錢支配下的權欲、物欲、人情的冷漠以及社會的激烈競爭,宛如一張龐大無形的網,迫使人們從宗教中尋求支撐失重人生的精神力量。

奧姆真理教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發展起來的,它是典型的“新新宗教”,主要具有以下特征。一是相比現世人際關係中的幸福,更加關注自我的意識狀態,專注於自我身心的修行,具有內向性。二是入教者中年輕人居多,知識分子占比較高,甚至不少高科技領域的工作者也加入其中,構成教團的智力群體。三是極為重視對超自然靈力的信仰。四是具有明顯的小團體性和閉塞傾向,活動舞台隻限於特定範圍。五是靈活運用奪人耳目的廣告宣傳和媒體進行自我宣傳。六是強調末世觀和世界危機。七是強調教祖崇拜,攻擊批判其他宗教。

奧姆真理教對現代社會中的合理主義和科學物質主義持批判態度,認為在現代社會,人們在經濟上雖然已很富足,但在精神上卻頗為荒蕪,所以人們應該反思現代社會,建立與現代社會的幸福觀以及對自然欲望的追求相抗衡的新範式。與樂天的“新宗教”相比,奧姆真理教屬於悲觀的教派。在其看來,現今的世界因為物欲橫流而出現了各種浪費,環境遭到破壞,政治、道德規範受到嚴重挑戰,人類終將迎來一場大的災難。這個大災難是以科學物質主義為基礎的文明社會的終結,預示著一個更加進步的精神上的理想世界即將建立,一個新的時代即將誕生。奧姆真理教在建立初期,對於毀滅性的至福千年是比較樂觀的,主張通過精神上的修煉和麻原教祖的指導,拯救人類,實現千年王國。但是,隨著20世紀末的日益臨近,麻原日益悲觀,逐漸形成了災害不可避免、人類必將滅亡、最終隻有那些經曆過奧姆真理教長期修行的信徒才能得以幸存的預言。奧姆真理教脫離物質主義進行禁欲修行的主張吸引了不少不滿日本社會的物質主義和嚴酷競爭機製、感覺自己理想已經破滅的年輕人的注意,他們開始加入這個“給人提供了超乎想象的滿足感”的宗教團體。

20年後對奧姆真理教事件的反思

奧姆真理教事件打破了日本社會的安全神話,促使人們開始反思如何重新構建“信賴社會”。20世紀80年代末,日本泡沫經濟崩潰,此後經濟一直長期蕭條,人們似乎喪失了“明天會比今天好”的信念,從崇尚消費的浮躁狀態轉變為保守的生活狀態。然而,相比經濟低迷對日本社會的影響,東京地鐵沙林毒氣事件的影響似乎更加深刻。它使人們擔憂在公共交通工具中坐在旁邊的普通市民或許就是瘋狂的殺人犯,一直以來牢固不破的信賴體係受到了巨大衝擊。

宗教學者島田裕巳則一針見血地指出,奧姆真理教的抬頭是在戰後日本社會共同體的逐漸崩潰中出現的。因為共同體的崩潰,人們被迫開始直麵複雜的現實社會,不能夠忍受其重荷的靈魂不得不尋求救助,獲取安心感。奧姆真理教就成了這些“迷茫靈魂”的歸宿。那些提心吊膽不想失去安心感的奧姆真理教信徒們卻親手製造沙林毒氣事件,使整個日本的安心社會轟然倒塌,可悲可歎。實際上,東京地鐵沙林毒氣事件是在沒有他者存在的集團中追求安心的極端事件。因為在日本這個宣揚同質性的社會中,越是追求安心,就越會將“他者”從自己的共同體中排除出去,傷害他們。而這種社會不是理想的安心社會,也不是日本社會未來發展的目標。島田裕巳認為,日本社會應該尋求與他者共生之道,雖然這條道路絕不會一帆風順,但即便如此,也要義無反顧地走這條道路,不要期望沒有他者之安心的永在,而要用我們的雙手構築相互信賴的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