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2)

恰在此時,他忽然聽到了“大哥”二字,那聲音很是特別,分明就是靖邊侯的嗓音,他心頭疑雲再起,因為據他所知,這老侯爺是家中長子,並無什麼大哥,他心頭一震不由停下了腳步。

“大哥!你就這麼……痛煞小弟了!”老侯爺捶胸拍地越哭越悲,音調也越來越高,“大哥呀,你等等小弟,不為大哥報此冤仇,小弟絕不獨活!大哥呀……”

“宇兒!平兒!好孩子啊……”哭到此處,侯爺身後跪著的二子曹霆忽然斷喝一聲:“什麼人!”

老侯爺急忙收住悲聲,隻見一個人已從黝黑的林木中走了出來,他腳步歪斜,狀若失神,及至走近,撲通一聲跪倒下來,顫聲問:“可是我父出了不測?”

“你是……跡兒!”老侯爺認出來人時,大吃一驚,“你怎麼會在這裏?!”

這青年自然就是雲家六子雲跡了,老侯爺不答他的話,他也不答老侯爺的話,扭頭去看祭案上擺放的牌位,隨即無聲的癱倒在地。

“六弟!六弟!”老侯爺的兩個兒子伸手去攙,隻覺死沉死沉,整個人如同被抽了筋骨般軟塌塌的,唯一可能看出生機的是那雙瞪得很大的眼睛,雖然大,卻是空洞無神,淚水靜靜的流淌著。

“跡兒!跡兒!”老侯爺晃動著他,沉聲呼喚。

“叔……父。”雲跡艱難的吐出這兩個字,然後頭向後一仰,昏厥了過去。

“這個孩子真……嘿!”老侯爺有些恨鐵不成鋼的跺了下腳,然後吩咐道:“查一下還有別人跟著他嗎,把這裏收拾了,抬他上船。”

醒來後的雲跡並未嚎啕大哭,眼中甚至連眼淚都沒有,愣愣的坐了一會後,語氣平靜的問:“何時的事?”

老侯爺揮手讓眾人退下,然後才道:“三月二十,你四哥戰死九重山,轉天,你父與你三哥戰死蓼城西麵六十裏的一座土丘。”

雲跡皺眉道:“兩個多月了,為何外麵不聞一絲消息?”

老侯爺歎了口氣,道:“你父這次用計不成,一敗塗地,朝廷怕損了你父威名、墮了三軍士氣,所以嚴鎖了消息。”老侯爺真不願說這樣的違心話,可雲府派來報信之人已講了義兄的遺言,他必須為雲家保住這點血脈。

雲跡又呆呆的沉默了一會,然後下榻施禮道:“侄兒要趕回去守靈,請叔父節哀,別傷了身體。”

老侯爺眼中有了淚光,道:“你父兄屍骨被番人帶去了。”

雲跡身子一晃,強抑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大將難免陣前亡,雲家曆代都有戰死沙場的,身為雲家之子,他對父兄戰死沙場的事可以說是有準備的,可他們死後竟不能入土為安,這讓他怎不悲痛。

老侯爺勸慰道:“你不要過於悲傷,我已傳信邊關舊部,讓他們無論如何要請回你父兄屍身,你且隨我回家歇息一晚,明日一早就趕回去吧,我讓霆兒送你。”

雲跡任淚水流淌,哽咽道:“侄兒何敢耽擱,請叔父賜快馬一匹,侄兒即刻便走。”

老侯爺看了他一會,道:“也好,跡兒啊,從今往後你可要收斂些了,不要損了你雲家百多年的英名。”

雲跡撲通跪倒,口中道:“侄兒謹記叔父教誨。”

老侯爺扶起他,目光中流露出慈愛之情,道:“別怪叔父一直對你冷麵冷眼,我那是恨你不如五位兄長般長進,可卻知道你也是個好孩子,雖任性不羈但骨子裏仍是雲家的仁義忠烈,如今不同先前了,雲家隻剩你一個兒郎了,我知道你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可以後得三思而後行了。”

雲跡恭敬的低頭受教,可他那緊盯著自己鞋尖的目光卻露出越來越堅定的光芒,顯然他在下著什麼決心,根本沒在聽老侯爺說話。

侯府門前,雲跡跨上了赤睛雪獅子,老侯爺把這匹馬看的比自己的性命還重,如今決定送給他也是以此寄托對死去義兄的哀痛。

老侯爺不放心的把曹霆拉到一邊囑咐,此時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現了,隻見雲跡先是一鞭抽驚了曹霆的坐騎,然後又對著雪獅子狠抽一鞭,那馬嘶嘯一聲直竄出去。

眾人目瞪口呆間,急促的馬蹄聲中傳來雲跡回頭喊來的話:“請叔父派人回報家母,不請回父兄屍骸,我絕不回家!”

看著曹霆大呼小叫的在追受了驚的坐騎,老侯爺急的連連頓足對家人喊道:“把廄內的馬都牽出來,都去追,追到天邊也要把他給我追回來!”

他此番算是見識了這雲家六子行事手段,不但主意正而且心機盛,看來自己真是走了眼了,認清了這印象中的頑劣之子的真麵目,老侯爺不知該喜該憂,心中暗自禱告,祈盼著宇文賁能盡快把他帶去衡國,如果讓這孩子知道了真相,天知道他會做出什麼樣的事來。剛聽說義兄臨終遺言要送此子去衡國時,他甚感驚詫不解,現在看來,“知子莫若父”之言不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