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二順,你找五先生一塊兒去買幾隻鴨子,要那種肉質緊嫩的。”快到凝閣正大門時,我停步道。
“那是要幾隻啊?”
“你不會數人頭啊?”我白他一眼。
“李大哥也算在內嗎?”傅單問道。
“當然了!他可是大boss!我先回屋歇一會兒。”我抬腳沒走幾步,就被沒眼力勁的二順伸手攔下,“還有哪裏不清楚?”
“大boss何意?有天呐,你可知你今日說了多少古怪的話嗎?”
“古怪的話?”我覺得莫名其妙,歪頭看著傅單。
“就你方才那句,不懂,跟昀壬大哥談的什麼合同啊效益,不懂,又什麼支票,還是不懂。”傅單扳著手指發問道。
我饒有興趣地看著他撅嘴眯眼小動作一連串,真是不忍心毀了這不知道賣萌可恥的畫麵。不過,看在他今天最後關頭能明辨是非的份上,就勉強收了這妖怪吧!於是,我十分周到地解釋說,“大boss就是大老板、大人物的意思。合同呐,說來也就是一張紙而已,不過萬萬少不得,就好比欠債有欠條,借錢有借據。至於效益,我不知道你問的是法律效益還是經濟效益,這個問題深遠,以後有時間在探討探討啊……”
“可是……”傅單皺著眉頭似有千愁萬緒。
“可是什麼?”
“可是,可是我還是不懂。就了解了一個大人物!”傅單無辜道。
“不懂沒關係,好學就是了。還有哦,不要給我撅嘴扮《越獄兔》裏麵的那隻雞!!!”我滿臉微笑繼而惡狠狠地瞪了傅二順好幾眼後,帶著滿腔恨鐵不成鋼的悲憤踏入凝閣大門。
“真的一點都不明了。”傅單無奈地望望天,心下萬千思緒糾纏不清。
縱有千裏之外的愜意,也有對岸的十麵埋伏。
“回主子,程將軍已趕往東盡,眼下沒任何舉動。”來人回稟道。
“東盡?誰與他一同?”三王爺擱下玉筷,問道。
“隻知道是一名男子,具體身份未究。”
“哦?”三王爺忽然抬眼笑道。
“屬……屬下立馬去查!”來人慌慌張張地抱手欲退。
“不急。你先修書一封於吾兒,命他擇日回南盡,就說有要緊的事辦。”三王爺吩咐後,重拾玉筷揀挑著一桌的美味佳肴。
“是!屬下告……”
“過幾日,爺要上一趟北盡。行囊裏衣物都要素淨一些。”
“是!屬下這就去打點好一切。屬下告退。”
“去吧去吧……”三王爺擺擺手,看著廳下獨自一人,頗有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意味,不禁心情大好!王者,君臨天下必獨天下,何來畏懼蒼涼之說?不甘寂寞,必是留給無膽吞食豺狼虎豹的庸人!
想起自己被入了夜的夢嚇醒,程將軍至今還膽戰心驚。他夢見愛妻被五馬分屍,鮮血淋漓的場麵,他夢見昀壬孩兒倒在血泊中,一聲一聲地喚著“程叔叔”。說不出的淒涼悲愴,道不明的慘絕人寰,好似千軍萬馬從身上碾過,就那樣毫無征兆、活生生痛醒了自己!程將軍草草吃過午飯,吩咐了那隨身左右的男子留守客棧,獨自一人上街充裕幹糧。
要知道這男子何人,還得從煌朝敗落那天講起。
城外,萬千將士呼號聲震天動地。區區二十萬下兵,八萬精兵竟來得聲勢浩大、無可匹敵!這是位居深宮內的堯伏所看不見的浩浩蕩蕩拿人性命的閻羅王,也是被程將軍愛妻拚死保護逃難中的昀壬所聽不到的駭人魂魄、視死如歸的嚎叫,卻是身披戰甲、指點江山的禹冉的輝煌篇章!自古破城稱帝,眼下是攻城弑君!別說是禹冉的野心太大!怪就怪在水可載舟,亦可覆舟。
再聞及城內,已是血流成河、屍橫遍野!旗號響當當的是“得民心者得天下”,卻見不得憐惜身懷六甲的婦人、彎腰駝背的老嫗、天真無邪的小孩,也許他們是勝利的墊腳石,是將士的擋箭牌,是籠絡人心的借口,他們本無意牢騷,卻因牢騷太多,積怨成疾,被旁人拿做了行動目的。這世態炎涼,人情淡薄,竟成就了一位在他人眼裏是何等鼠輩的雄心壯誌,他就是驍蠡,如今雖是程將軍的門客,但燕雀焉知鴻鵠之誌在,他日必成大器!驍蠡憶及當日與程將軍的相遇,說來也巧,他同逃難部隊走散,在北盡的一個小山坡救下了程將軍。後程將軍醒來,驍蠡問起,程將軍才提及此等奇恥大辱!當時程將軍奉旨西麵夾擊,正與敵軍奮戰,不料自個兒軍內出了細作,被殺得個措手不及、片甲不留,程將軍心髒偏右處受了箭傷,不明就裏的人以為必死無疑便攻向其他地方,這才得以保全性命。驍蠡聽後,無不感歎世風日下無生存之道,程將軍便提議做府中門客,賞識的是驍蠡的足智多謀和醫術精通。自古有項羽烏江自刎,嶽飛精忠報國,但英雄何懼無用武之地?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雖有苟且偷生之意,但逆賊禹冉終有落敗的一天,留著這條命,何不到時拚得個你死我活!又怎會讓該死之人逍遙自在?這是驍蠡的勸說之詞,自當受用。驍蠡身在北盡外,自然不知宮內的紅光漫天。那裏被無由來的一把火燒得物件的傾倒鋪天蓋地、太監宮女的呼救歇斯底裏,更有**嬪妃的紛紛自刎,曾是刀劍無眼,如今成全了自己,也成全了他人。而此時的堯伏,有宮女看見葬身火海,又有太監說進了禦花園,甚者傳起“皇上逃入密室了”,早已無人顧及,隻管如畜生般任憑宰割。或許一聲“賊人殺進宮了”不足以奪人眼淚,或許一句“抓到煌朝皇帝,格殺勿論”不足以讓人憐憫,又或許上前一步穩坐龍椅不足以讓老天施舍甘霖隱退怒火,暫且看看在生死較量、手足相殘、孤魂野鬼成群中,仍有一塘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這僅剩的亂世下的生命,卻不想新皇帝登基遭埋塘建園處理,多少個淒美故事在荷花塘旁的柳樹下開始,多少次回眸一笑在花香陣陣中攝人心魄,多少位傾國佳人喜蓮蓬戲水搖曳身姿,也全都在一把把黃土的掩埋下銷聲匿跡。這所有能聽及見及的事,是美好的結束,是悲劇的開端。
驍蠡本是耐不住性子的人,見程將軍遲遲未回,便提劍出了客棧尋人。
“姑娘,你這可不行!錢不給夠我還做什麼生意啊?”
“你說三文錢,我給了你三文,何來的不夠?”缺乙客氣問道。
“不是這麼個理!你吃了碗麵皮,是三文錢沒差,但你打翻我的東西就得賠!”店家理順了氣講明這個話。
“若不是我出手相救,你失的何止是幾個桌子凳子?”初來乍到,一切小心為上,缺乙客氣回話道。
“我讓你出手了嗎?東西是你打壞的,你就得賠!”店家不依不撓。
周圍看熱鬧的人越聚越多,缺乙心下著急,頭一回碰到這事,哪來什麼好主意!
“姑娘,你痛快點!別擋著我做生意!”店家氣勢洶洶道。
“且慢,容我想想。”缺乙糾結著眉頭心裏計算著盤纏,若賠給了店家,哪再有餘錢多上路找到傅大哥?
“且什麼慢啊?理應你賠!拿錢來!”店家說著就是搶錢的架勢,伸手便要扯下缺乙的荷包,“你給我!”周圍人吵吵嚷嚷,隻顧著看熱鬧,哪有什麼好心人站出來說話。
“你放手!我給你便是!!!”缺乙麵紅耳赤地一麵護住荷包,一麵打掉店家的手,喊道。
“這就爽快了!何必我親自動手?”店家有些得意道。眾人雖忿忿不平,但為免引火上身都立在原地如木樁。
“多少錢?”缺乙實在沒轍,隻得硬著頭皮問下這話。
“十兩銀子!”
“十兩?!”缺乙張大了嘴巴,好似孩童聽到了什麼天方夜譚。
“你看這桌子椅子!”店家指著被砸爛的物件氣憤道。
“十兩未免也太多了吧?”缺乙心疼道,更加用力捂緊荷包。
“看你是個姑娘,都算少的了!還挑!!”店家說完話掄起胳膊想要故技重施。
“如此……”
“姑娘也太容易騙了吧?!”一男音乍起,嚇得缺乙忙收回不舍的心望去。
“這破椅子桌子也值十兩?笑話!”驍蠡從人群中走出來,饒有興趣地抱臂道,“姑娘收好你的銀子。”驍蠡偏頭看了眼到底是哪家的女子如此單純幼稚。
“可東西確是我打爛的。”缺乙低頭小聲說。
“你瞧瞧!姑娘都說了!你這位爺路哪兒寬敞走哪兒!”店家催促著缺乙快給銀子。
“非要我拉你去見官?我想這新皇登基不久,東盡又是離天子腳下不遠,管治不算鬆散吧?”
“你……”店家氣急敗壞道,這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本想訛些這外地來的姑娘的錢,豈料!
“姑娘沒事了。走吧。”驍蠡對著缺乙禮貌道。
“可是,打壞的東西確實經了我的手……”缺乙有些擔心道。師父常教誨做事要敢於承當後果,眼下置之不理,豈不是有違師言嗎?
“你本是好意,可不能說成了壞心。姑娘真的可以走了。”驍蠡頗為無奈道。當真單純的女子現今少有啊!
“店家,我可以走了嗎?”
“不……”店家偷瞄了眼驍蠡,見他表情嚴厲,忙改口道“可以……可以走了。”缺乙點點頭,露出些許笑容——
“謝謝少俠相救。”
“區區小事,何足掛齒。倒是向姑娘提醒一句,世風日下,不要太單純得好。”驍蠡回禮道。
“單純?缺乙何來的單純?”
“你名為‘缺乙’?”驍蠡看著眼前女子,會心一笑道“好名字!”
“敢問少俠尊姓大名。”
“驍蠡。驍勇善戰的驍,蠡嘛……這個……”驍蠡犯難了,原用這個‘蠡’字意在顯示自己博學多識,眼下卻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隨意哪個蠡了……”驍蠡擺擺手,略顯尷尬。
“噢……”缺乙抿嘴一笑,繼而雙手打拱道,“缺乙有要事在身,就先行一步了。再次謝過少俠了。”
“你這是趕著去哪兒?”驍蠡看著缺乙要走,心下一急,伸手相攔,驚覺不妥,又急忙收回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