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聽出了端倪,說道:“你慢點說,這裏沒有人和你搶。”

胤祥定了定神,說道:“那日,花燈節,那晚,我和落霞出去逛街,碰到了那女人竟然和三哥打情罵俏,大街上牽手。你說可不可氣?

“我當什麼事呢,十三,你沒事和落霞逛什麼街啊?”胤禛問。

十三阿哥投訴別人不成,反而自己被自己坑爹了,回話說:“那天不是花燈節嗎?你不在,我沒事****就找了落霞一起去賞燈,我們沒

做對不起你的事。”

“是嗎?”四爺胤禛裝作半信半疑,突然笑著說,“你問過落霞沒有,她可願意和你一起?”

說到這裏,胤祥垂頭喪氣說道:“她說她嫌棄我太年輕,我們就隻差了六歲,六歲算什麼?而且她一點也不顯老,比宮裏那些十七八歲的

妃嬪看上去年輕貌美多了!”

胤禛笑著說:“這事就這麼作罷,以後莫要提了。”

“我自有分寸。”胤祥說著,一想不對,“每回我說到年夢清的不是,你總是說到我頭上來,四哥,你是不是有意偏袒她?”

話沒說完,十三阿哥心知再說下去,這四哥恐怕難堪,於是及時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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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寢宮,夢清見著莫鳶一身傷痕,躺在床上,可憐無比,沒有人給她請大夫,沒有人送吃的。

年夢清見此情形,淚如雨下,吩咐丫鬟去請禦醫。

莫鳶心有內疚說道:“姐姐,我對不起你,你還對我這麼好!”

在那一刻,年夢清走近,看到她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傷口,那些被紫江格格以及她的那些丫鬟留下的創傷,腦袋便是一下子感覺像被人

扔進了一顆手榴彈,瞬間炸了。

她安靜從容的,不聲不響,麵無表情的走進了廚房。

“年福晉吉祥!”廚房的那些個婢女見她來了,紛紛行禮。

夢清話不說一句,抓起了那砧板上那一把磨得發白的菜刀。

想著莫鳶身上的傷痕,想著嫡福晉被小產的孩子,想著她如何被關進大牢,逃亡江西的種種,於是乎,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菜刀走了

出去。

珠兒一看情況不好,知道她指不定要幹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於是想要上前阻止,卻是被她凶狠的眼神逼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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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會,小冰和楊梅林談著話。

“我昨日見了年夢清和誠親王準備離開京城,我看她這是打算背棄我們天地會了。”小冰說。

“離開京城,開什麼玩笑?她是四福晉,能去哪裏?”楊梅林說,“皇宮可不是她想來就來的地方,逃得再遠都要被抓回去的。皇宮那個

地方,吃人不吐骨頭,做什麼都別做了宮裏的女人。”她歎氣。

小冰問:“姑姑怎麼這麼說?難不成你去過不成?”

“嗬嗬,我怎麼可能去過那種地方,死也不可能死在那裏!”楊梅林的話裏透著對皇宮的憎惡和不屑。

“姑姑這話說的,帶著好大的仇恨!”小冰說,“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我心裏倒是害怕幫主有什麼不測,去了皇宮好幾日都沒回來呢

。”

“還沒有消息,再等等吧,浩南那個孩子我知道,他為人為人慎重,應該不會出什麼大事!”楊梅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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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江格格老遠便是聽聞年夢清拿著把菜刀衝著她寢宮來了,她神色慌張,知道大事不妙,先前她和她的那幫丫鬟沒少打罵那個莫鳶。

“格格,您趕緊先躲避一下吧,年福晉拿了把菜刀殺過來!看樣子這是要非殺了你不可啊!!”丫鬟膽戰心驚說道。

“躲什麼躲?我還怕她不成,我現在就去四爺書房告狀去,看她能在四爺的麵前把我砍了?”紫江格格故意裝作沉著,便是準備著去了

四爺的書房。

沒想到半路上,卻是碰見了夢清,那紫江格格看著她一副幾乎發狂的樣子,知道萬事難料。

年夢清那頭見著她自然是不會放過,一路小跑追趕,手裏舉著把五斤重的殺豬刀。

紫江格格逃命似的逃到了書房,推開門的刹那,見著四爺,一副擔驚受怕多時的心髒便是平靜了,接著便是開始委屈哭訴。

“爺,年福晉正舉著菜刀要過來殺我,爺你可要保護我,那女人已經瘋了!徹底瘋了!”

胤禛先是疑惑看著她,一臉詫異,接著便是見著夢清闖進了書房。

她一身杏色繡花宮服,手裏拿著白晃晃的大菜刀,眸子裏滿是殺意。

“爺,你看,她來了,她已經瘋了,她這是要殺了我不可!”紫江格格畏懼地躲到四爺身後。

年夢清不由分說,看見目標,便是衝了過去。

一旁的侍衛紛紛進了屋,看樣子是要保護主子,卻是沒有四爺的命令不敢輕易行動。

“年福晉有話好好說不行嗎?”小凳子遠遠站在一旁勸她。

胤禛擋住她,他一手抓著她拿刀的胳膊,試圖阻止她。

夢清口中嗬斥:“放手!”

“爺,救我!”紫江格格在胤禛背後嚇得哭喊著。

夢清抵死掙紮,似乎大有同歸於盡的架勢,也全然不顧自己手裏的刀,隻顧著渾身力氣掙脫開他的阻撓。

刀在她的手中瘋狂地揮舞,即使傷了自己也是在所不惜。

“流血了!爺的手!”紫江格格突然大喊。

啪的一聲,一串明黃色的佛珠手鏈突然掉到了地麵,散落一地,而那佛珠上的斑駁血滴清晰可見。

年夢清看著他藏青色衣袖上的血跡,看著不斷從那衣袖滴到地麵的血滴。

這會兒,她下意識扔掉了手裏的刀。

“爺傷到了,爺被年夢清砍傷了!”紫江格格喊著。

年夢清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看著他的眼神,沒有責備,沒有恨意,他甚至不曾衝她看一眼,眉宇間卻是有些緊蹙,看著自己的手腕,

似乎有些疼痛。

她連說抱歉都覺得不知從何說起,紫江格格大呼小叫恨不得把所有人都驚動,叫來圍觀。

小凳子已經去傳太醫去了。

“你高興了,你把爺的手弄傷了,你怎麼沒傷了自己?”紫江格格一改剛才的畏懼衝到她麵前。

她沉默著,紫江格格見著她不說話,氣焰更是囂張,說道:“這事我定然要稟告皇上,我要讓皇上定奪!以下犯上,你難逃一死!”

胤禛緩緩抬頭看了她一眼,在眼神對視的刹那,年夢清突然明白了什麼,轉身麵無表情的走了出去。

“你以為你這麼走了,就什麼事也沒有了嗎?你傷了四爺,你這個瘋子!”紫江格格不肯善罷甘休,在她背後罵著。

夢清突然明白了什麼,胤禛看她的眼神,那好像什麼也不曾發生的眼神,讓她明白了,她做什麼都無濟於事,她永遠不能拿紫江格格怎

麼樣,隻會傷了不相幹的人。

事情是惡性循環。

紫江格格不斷傷害著她身邊的人,而她不斷以報仇失敗告終。

“改日我定然將此事告知皇上,那女人實在太狠了,把四爺的手傷成這樣?”紫江格格一邊心疼看著太醫在一旁包紮,一邊說。

“算了,此事不宜驚動皇上,我不想在府裏或者其他任何地方再聽到此事!”胤禛說道。

“爺,要是她再來傷害我怎麼辦?”紫江格格擔心問。

“我會在你身邊派兩個侍衛保護你的!”胤禛平靜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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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大雨。

空氣裏有著腐敗頹廢的淒涼味道。

當晚,四阿哥胤禛去了年夢清那裏,支開了所有人,她本以為他對於她誤傷了自己會懷恨在心,要懲治她一番,沒想到他隻是淡淡和她

說了句,以後做事多動點腦子,莽撞衝動隻會害了自己。

他說完就走了。

他如此對她說話,語氣也不似平日的那般刻板,多了些許的善意。

她不懂,她隻是不懂,她究竟要怎樣才能為自己或者為了莫鳶爭口氣,報仇,還是說她這輩子都隻能這樣,做什麼都無濟於事。

回了雍邸,才發現生活的起點又重新回了,她又得在這裏生活下去了。

盡管那麼不情願,但是別無他法,命運注定了她要被鎖在這裏,再多的掙脫隻會是徒勞。

“小姐,你沒事吧?”珠兒看著她臉色不佳,剛剛見著她拿刀砍人是好一陣膽戰心驚的。

“沒事。”年夢清失魂落魄說道。

珠兒歎氣:“哎,想不到三阿哥是那種人,丟下小姐自己跑了,還好,私奔這事沒被皇上知道,否則我們要得遭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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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夢清去五爺府見格桑。

五爺府邸,依舊那麼不景氣,門可羅雀,連個侍衛都沒有,寒磣到家了,讓人懷疑這裏哪裏是阿哥的府邸,簡直就是皇宮外麵的一個破

廟!

倒是那個五阿哥新娶的曹氏先見了她,是一聲寒暄。“喲,什麼風把您吹來了?”

她見著這五爺府門庭不景氣的,倒是這曹氏穿得還挺華麗的,上好的紅色刺繡的旗裝,倒是顯得和這五爺府格格不入。

太鬧了吧!

她想著,便說:“今兒個來看看格桑郡主。”

那曹氏說道:“你別看著四爺府比我們五爺府華麗熱鬧,可我們這兒你們四爺府有的,我們這兒都不缺的。”

這明顯就是底氣不足,別人還沒說什麼呢,她這先開始慌了。

先不說那皇上長年累月的冷落五阿哥,就說這院子的規模,那就不說了,那圓明園還是康熙單獨賞給四爺的。

夢清笑著說:“那可不是,我一向是覺得五爺府比雍和宮大多了,空曠多了,雍和宮裏也沒什麼好看的,不及你們這的花園好。”

“福晉真的是明白人,”她笑著說,“要我說,年福晉和我真的想到一塊兒去了。”

和她一陣有的沒的寒暄,最後,她去看了格桑。

格桑見了她來,興奮和她說起了皇上要去科爾沁的事。

夢清替她高興,問她:“在這裏有沒什麼不順心的?”

“那倒是沒有什麼,都習慣了。”她說,“那曹氏雖說潑辣,可也是明白人,知道我弱,根本不是她的對手,早就沒有了和我爭鬥的樂

趣了。”

夢清嘲笑她,“我這是第一次聽到,還有這種方式,你這被人欺負得都沒有繼續欺負你的樂趣了。真是了不起!”

“嗬嗬,”她笑著說,“我如今在這裏掌管這裏的一切瑣事,什麼大小事務都要我去辦,沒有時間去想自己了。”

“大忙人!”夢清說道,“你就是被人賣了還給別人輸錢數的興奮得睡不著!”

“你這比喻難聽倒是在理,嗬嗬。”她開懷大笑。

難得看她那麼開心笑一次,兩人都是宮裏的苦命人,卻是對付事情的方式不一樣。

她主張低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她不是,也許她就是仗著那點靠譜的曆史才活到現在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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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名世被關押牢獄之內兩個月有餘,卻是固執不願向任何權勢諂媚低頭。

這個年過半白卻是依舊清高倔強的老頭,骨氣的很,寧死不屈,查封了戴府的同時,皇上下令,戴府上下男的一律砍頭,女的被賤賣到

官宦人家一輩子做奴婢。

戴名世的妹妹戴錦瑟本是一個戲園唱戲的,卻是被下令貶給了朝中的官員魯大人。魯大人天生的**成性,見了戴錦瑟自然是不想放過

,盯著一個個妻妾便是責怨,硬是要娶了那戴錦瑟。

戴錦瑟一改往日的固執明確是同意嫁給魯大人為妾。

魯府,這日,來了稀客。朝中的紅人,四川巡撫,年羹堯。

魯大人見了麵,便是寒暄拍馬,說道:“下官見過年大人。”

年羹堯見了他,客套問了幾句之後,問道:“聽說大人最近準備納妾!”

“下官見著那罪臣的妹妹,卻是天生絕色的佳人,一時間就憐香惜玉。”魯大人邊說邊沾沾自喜。

“你別忘了,皇上可是對戴大人一案很是憤怒,你就不怕在這個關機眼上,被人抓了把柄。”年羹堯提醒他。

“此事還望大人明示。”魯大人聽了情況不對,便是詢問年羹堯事情的嚴重性。

“這戴名世的妹妹你可不能碰,小心皇上那收到什麼閑言碎語,到時候隻怕大人會受到牽連,官,保不住是小,命,丟了是大,三思啊

。”年羹堯暗示著什麼。

“年大人提醒的是,我一時間竟然忘了,原來這女人還是個掃把星。”魯大人恍然大悟。

說話間,這戴錦瑟便是端著茶進了屋,見了年羹堯卻是形同陌路一般,如今他的哥哥被他害得入獄,她也被貶為奴隸。

戴錦瑟一臉的冷漠,那魯大人看了一眼她,心裏歎了口氣,這麼美麗的女人硬是隻能看著不能碰,他這心裏可想而知,為了保住自己的

性命,如今他隻能閉避而遠之。

年羹堯卻是無話可說,喝著茶。

年羹堯之後,魯大人便是打消了納妾之事,心中雖然覺得萬分可惜,卻是關乎身家性命。

以此之後,戴錦瑟便是更加低微了,不光是府裏的那些妻妾給她眼色看,更加可憐的是,就連下人也是看不上她。

如今她淪落為一個家奴,曾經他仕途不順,鬱鬱寡歡的時候才來戲樓找她解悶,可是每一次,離開後再次回來便是下一個借口。

他的謊言永遠層出不窮,永遠那麼像真的,後來,連他自己都不願再繼續了,他讓她找其他人嫁了,可她要找誰呢?如今什麼都過去了

,一切不過一個笑話。她的宿命如果注定如此,如今隻要報仇,隻要血債血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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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阿哥胤祉那邊沒有任何消息,隻是知道他回府邸了。

年夢清沒有任何理由去看他,也是心死了,既然他不願意和她離開京城,她又何苦一廂情願非要拉著他一起私奔。

宿命早就注定了,一切順利輸給了命運的安排,也輸給了自己。

這一次,算是徹底的沒有任何牽絆了,徹底了。

天落雨,淅淅瀝瀝,傍晚時分,雨似乎漸漸大了起來。

乾清宮那邊,桂公公傳話來給年夢清,讓她這幾日有空去乾清宮一趟,皇上要見她。

她心中自然知道萬歲爺找她是什麼事了,這幾日又要交差,彙報四爺府的一切情況了。

用了晚膳,她就拿了把傘準備去四爺的書房,想著若是他去了萬花樓就好了,這樣她就可以隨意拿點什麼去皇上那邊交差了。

打著傘,遠遠便是看見了紫江格格和嫡福晉烏拉那拉箏兒一起在走廊閑聊路過,見了她,便是看她往四爺的書房走。

紫江格格便說道:“爺不在,出去了,你去書房也是沒人,不知道是不是萬花樓那個狐狸精又把他勾走了?”

嫡福晉烏拉那拉小聲斥責紫江格格說:“說什麼呢?要是傳到爺耳朵裏,隻怕又要讓他高興了。”

夢清說:“我不是去找爺的,我這是閑著無聊走動走動,剛好路過這裏。”

兩人見她這番說辭,便是離去了。

她想那****拿刀砍傷四爺的事,這格格一定在背地裏都給她扣上了大逆不道謀殺親夫的罪名吧,

隻是不知為何,雍和宮以外卻是沒有任何關於那件事的謠言。

不過此刻聽她們說四爺外出了,書房沒有人,她心中小輕鬆一把,爺出去了,她這樣就可以進出自由,想拿什麼就拿什麼了。

她打著傘,從容進了書房前麵的院子。

門口兩個侍衛見了她,便是行禮:“年福晉吉祥。”

“免了,我要進去有事。”夢清說道。

眼瞅著這偌大的圍牆的門縫裏,依稀看到裏麵的燈光。

她心中不禁納悶,不是說沒人的嗎?後來就自己罵了自己一聲,“這古代大富大貴的人家,晚上哪有熄燈的情況,就算人不在,燈也得

亮著。”

小凳子本是跟著四爺的,今日不知從哪裏殺出來,碰見她,便說:“年福晉,爺不在書房,估計是出去了。”

她說:“我不找爺,就是想進書房看看,聽說爺這書房藏書很多。”

“那福晉進去看看吧,看歸看,可千萬不要拿走或者弄亂,否則爺回來就不好交代了。”小凳子提醒。

“放心,我知道,”她打著傘說,“你還是趕緊找四爺去,這麼大的雨天,爺要是受了風寒就不好了。”

小凳子連聲說道:“也是也是,那我趕緊出去找找。”說著他便是匆匆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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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清進了院子,院子裏空無一人,連個下人也沒看見。

院子很大,左側是個花園,右側就是書房的大門,屋門敞著,但是裏麵的燈光很亮,照亮了書房門前大片的濕漉漉的地麵。

年夢清一進書房,聞到了書房裏古書發出的黴味,應著這下雨的天氣,味越來越重了。

她走到書桌旁,看到了一張字帖,估摸著是迦陵性音的字,隻是看到了落款的那幾個歪歪扭扭的柏林寺某某大師便這樣猜測著。

那正文寫的密密麻麻的字,她也不認識,但也不大感興趣,不管了,先隨便拿本書交差就行了。

她隨手拿了一本看似有些新的書,揣在懷裏滿足準備回去。

走出屋門,便是迎麵一股寒風吹的她打了一個寒戰。

她搓了搓鼻子,撐開傘,踏出書房,準備著回去。

雨水打在傘麵的聲音越來越急促,這場雨似乎準備下一夜才罷休。

康熙五十年,這九月的天氣,一場秋雨一場寒。

全京城的各大藥鋪此刻隻怕那些治療風寒的藥也都賣脫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