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使用各種可能的借口,來到大連與我相會。
他有一個溫和纖秀的妻,對他百般照顧,千般容忍。不知道我眼中快樂陽光的他,怎樣霸道和執拗。我隻知道他應該似有若無,我們不會有下一幕,雖然他也許就是我的精彩下一幕。
雪紛飛的聖誕節前夜,他突然出現,我倍感意外。未曾想他會在這樣的日子遠離。那一天,我覺得我應該是不道德的人,雖然我不曾做過什麼,也不曾應允過。
他熱情的擁抱溫暖異常,但他的孤注一擲像冰冷的海水,讓我渾身僵硬。
他在廚房的香氣裏興奮地忙碌,我則安靜地遞著一些水或毛巾。
我若是她呢,在自己生日的這天,最愛的人卻不在身邊。他在我身邊。
我在他身邊的時候,我是他的最愛,他這樣說。
我不忍掃興,不忍掃他的興,但更不忍她的孤單。這並不是我想要的形式。我承認他給了我心動的時光,卻不至於大度到與人共享,不願意接受一個不適合的男人。
我和他再去看大海。我和他說過,這輩子都不會離開大海,大海是我靈魂上的愛人。他也許不太理解,但我的眼神在海邊溫潤飽漲的姿態,讓他妥協。而萬萬沒想到妥協的結果,是以他舍棄一切為代價。
溫和纖秀的她找到我的時候,具體說是當我看到門內那封信時,我徹徹底底的沉落了。
我公出去煙台,她在我家附近等候了一整天,然後在梅西臨窗的位置,寫下了一封信。那封信我至今保留。
信被我推門的一刻踢進了鞋架下。
當我趴在地板上向裏伸出手的時候,有那麼一陣的恍惚——一枚還在新鮮的唇印刺痛了我的眼睛——像溺水人突遇稻草,抓住又沉的刹那——未及開啟,我便已知。
我把所有衣服都從櫃子裏拖出來,扔得滿地。我仔細端詳那枚口紅印,再放進櫃子的最深處,上麵鋪上一張絨毯,再把衣服一件件碼進去。
他當然要問為什麼,我一定不說她來過。
我一直沒把他的承諾當真實,更未對他說過未來。我隻是從紅色唇印邊的一行字知曉,我們的確不應該。
他不斷打電話進來,我沒換掉電話,我隻是聽,隻是看,一遍遍在淚光裏辨認那一行熟悉的數字。我是不舍得,不舍得沒有他一絲的聲響,寧願他化成一串焦急無奈的鈴聲。
蓬萊的清晨,我要牢記。
我先一步來到海邊,海風清涼,海麵平靜,初升的太陽明亮而溫暖,周圍有三兩晨練的人。我就站在那塊碑文下,麵朝大海,海風微動。
蓬萊的海和大連的海沒什麼區別,有區別的隻是因為他的存在而不同。
忘記了多久,我轉身的時候,看到他站在我身後。他臉孔又飛起一片紅,然後笑著,不說話。
後來我們聊了很多,隻是不說未來。
他的城市沒有海,但有她。我的城市有海,可他不屬於我。他說他撒了慌,騙過公司騙了她,單為與我待在一處沒有熟悉感覺的城市裏。
我心動。
倘若這一切的發生都是老天的安排,而主角隻有我和他,那麼縱使讓我清貧,讓我失去十年光陰,也無悔。
我不會欺騙自己,也不會欺騙他和她,我最大的優點就是清醒,無論如何都會及時清醒。但他無法接受。
電話不通。他來了。
這我早有預料。
我不躲,也不理睬他。
待他從驚懼,焦急,憤怒中慢慢冷靜下來,我允許他走進了我的房子。
他哭了,把我的心浸得像顆海鹽,鹹鹹的痛。從正午驕陽到夕陽斜落,那幾個小時我把我人生一輩子的滋味都嚐完了。
分開了,生活翻轉回去,我和他信守承諾,沒再聯絡。
當我的身邊缺少了這麼一個人,就像牙齒被拔掉了最裏麵的一顆,雖不影響咀嚼,卻總會因為不斷的碰觸,想起什麼。我忘不掉發生過的一切,我就是隻流浪的貓,要記得誰給過的好處,誰的溫暖,誰的愛戀。
大海邊依然是我時常逗留的地方,起風的時候,豔陽的時候,細雨迷濛的時候,夜晚沒有星星的時候,想念他的時候。
他背包裏應該是台手提電腦,肩帶已經開始下滑,他定定地看著我,額頭上的汗也開始下滑。我們很近,像從前海邊的模樣。
我的眼睛模糊起來,心裏鹹鹹的海鹽一點點融化。
我使勁地咬著牙,聽得見牙齒相互磨動的聲音,還有缺失的地方,有些隱痛。他的麵色越來越紅,終於逼迫得眼圈也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