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盒子裏麵,是一疊相片。
所有的相片,都是我和一位男孩的合照。
熟悉的風景,熟悉的笑容,以及,熟悉的人。
我隱忍著心中劇烈的疼痛,一張一張翻看著相片。
那些相片,像是一把鑰匙,忽然打開了封鎖多年的記憶的門,隱忍著的眼淚,一滴一滴的劃落,模糊了視線。
我的視線,久久停留在其中一張相片上。我記得,我清清楚楚的記得,這張相片,是我和那個男孩一起來到這個城市,在城市公園拍下的第一張相片。當閃光燈瞬間記錄下我們幸福的一刻的時候,我曾經對那個男孩說:“有一天,我們一起離開這裏吧?離開這裏,去尋找那個屬於我們的夢想的天堂,過我們一直向往著的生活。”
我一邊努力回憶著,一邊因著這種回憶,沉入悲痛的深淵。
我劇烈顫抖的手,將這張相片翻到背麵。
相片的背麵,有我曾經寫下的幾個字。
這麼多年過去,曾經的字體,依然是那樣的清晰,像是刻在那裏的字,永不磨滅。
“祝曉明與陳嫣然,拍攝於2006年6月10日。”
2007年6月10日,我曾經和祝曉明約定,在那一天,一起離開這裏,離開這個城市,去遠方尋找屬於我倆的天空,可是父母將我鎖在了這個房間裏,我曾經想從窗戶爬出去,卻不慎摔了下來,等我醒來,我完全喪失了那天之前的一切記憶,我甚至忘記了,自己一直,一直深愛著的男孩,忘記了我和他,許下的一切承諾。
命運,開了一個極大的玩笑。
而這個玩笑,卻讓一對深愛著對方的戀人,從此相見不相識。
母親在樓下大聲喊著叫我下去吃午餐。
母親一直愛著我,她一直希望著她的孩子,能過的開心,可以過的幸福。
我小心的將那些相片重新整齊的放進盒子裏,然後鎖好了抽屜。
就讓這些曾經美好的一切,停留在記憶之中罷。
我站起來,對著鏡子裏的自己,輕輕一笑。
然而,始終淚流滿麵。
我聽見自己的內心深處,幽幽的,幽幽的一聲無可奈何的歎息。
我聽見自己輕聲的說:“別了,我最愛的人。”
別了,我的,愛人。
紅唇海事
天氣很暖,暖得像春天翻山越嶺提前趕到了。很久不走路,很久不經過那座大廈,我和他相識的地方。大廈的電動門換了,閃著銀灰的色澤。
我回著頭,腳下有些遲緩。
樹葉落了太多,梧桐光禿著枝,隻懸掛著一些長長的皂莢,忘了往年雪過之後,它們是否還會安然。
待窗玻璃外的燈光、人影和站台被拉長又模糊,顏色漸灰暗之後,車廂和晃動的人清晰起來。我無意看見那扇窗,或說窗中的一個人,隨著輕微的噪音,我有一時的不知所措。
我知道他在注視,玻璃折射出我們同樣的神情。隻不過他在臉上,我在心。
然後我轉過身。
看清楚他的那刻,他的麵孔忽然通紅。我流淚。
不知道這種反應他是經常的還是有針對的,而我的這種反應是有針對的,隻針對他。他的羞澀與他的強勢從來都是個無法思議的結合,我選擇不加掩飾,不給他的敏感一絲偽裝。
對視了很久,耳畔空蕩蕩地隻剩車廂摩擦的聲響,和暖氣蒸騰人心的燥熱。我看見他的額頭,在棚頂燈光下汗珠細密地滲出。
大連的二月,天氣潮濕陰冷。
除了電腦機箱的嗡鳴,學員低聲耳語,他在過道裏不時俯下頭指點。我覺得這老師年輕了些,學員有一半大過他,大家很放鬆也很活躍,這種培訓性質的學習,對於參加工作多年的人來講,實在也嚴肅不起來。
我正小聲地跟同事討論,眼前的屏幕突然黑掉,我下意識地叫出來,又很快掩口四顧。他剛路過又轉回身,碰到我的眼神,臉色一下通紅,一迭聲地不好意思,忙亂地幫我插上電源。
那是那一年的二月。
臉紅是他有趣的特質,後來我這樣說。其實背後的他,像鏡頭切換的下一幕,變得風趣,紳士。
黑漆漆的海風,伴著潮水,時斷時續地拂著我的長發。沙灘上零散著幾個貪玩的學員。他走在我身邊,繁星般的笑料讓我笑得麵頰生硬,心卻柔軟得像近前湧動的海水。
他說我的眼神像花瓣,芬芳馥鬱。
他被香氣誘惑,一路掙紮,終是迷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