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向她,她的表情變得有些猙獰,眼角浮現出了淚光。“我連喝水都隻敢喝涼的,因為不知道會不會燙到,這樣算‘還好’?洗澡水都要用溫度計量,這樣算‘還好’?”

她崩潰了,我心裏想著。但是她接連不斷地吼著,我完全沒辦法插嘴。“吃東西都不知道有沒有放進嘴裏,這樣算‘還好’?”她把手舉到眼前,“明明能看見自己的身體,可是什麼都感覺不到,這樣算‘還好’?就算這麼做,”她突然自暴自棄地把手砸到茶幾上,發出很大的響聲,聽起來就覺得很疼。“……就算這麼做,我也沒有感覺,這樣算‘還好’?”

在她還想把手砸在茶幾上的時候,我趕緊抓住她的手想要製止她,可是力道大得出乎想像,我的手被帶著撞了上去。真的很疼,我沒有表現出來。

她也愣住了,然後緊緊抓著我的手,開始默默地流淚,漸漸開始小聲啜泣起來。我把另一隻手也握上去。她抓著我的力道很強,指甲都卡進了我的手背上,有些刺痛。

她的哭聲越來越大,最後直接撲到我的懷裏大哭起來。很柔軟的身體。我一時支撐不住,被她壓倒在沙發上。氣氛不容我起身——我這麼想著——然後我把她摟在懷裏,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她的哭聲持續了好久,然後漸漸減弱,最後終於止住了眼淚。她沒有動,我也沒有動,就這樣在沙發上用一種不太舒服的姿勢躺著。

過了好久,她小聲說:“對不起。”

對不起?因為剛才對我發火嗎?我不禁微笑起來。多傻的孩子。被恐懼壓垮了,需要發泄出來吧。朋友不就是用來做這種事的嗎。為什麼要道歉。

“我知道。”我輕聲在她耳邊說。

“我……害怕。”她的聲音還有些哽咽,聽起來很軟弱。

“我知道。”我輕輕拍著她的後背。不知道她能不能感覺到,我心裏想。她的頭發裏傳來很清新的香氣。

“有的時候,我能感覺到妖物的侵蝕。”她繼續低語。“最近越來越頻繁了。”

我沒有說話。

“但是……在你身邊時,我從來也沒有過那種感覺。”她突然撐起身體看著我,從她眼神裏的驚慌和軟弱,我知道她的精神狀態仍然不穩定。“留在我身邊好不好?”

她的話讓我一愣,但是也不是完全出乎意料。比較意外的是我竟然沒有想像中的心跳的感覺。是因為氣氛不正常的緣故嗎?或許,現在還能想著這些事的我自己才不正常吧?

她看我沒有說話,眼神裏的驚慌更加深了一層,用哀求的聲音對我說:“求求你,別離開我……我什麼都答應你……”

氣氛變得更奇怪了。她的眼神開始有些迷離,臉上比起剛才多了一絲不自然的紅暈。我的眼神一時被她濕潤的唇吸引住了。不知為什麼,我從心裏感覺到很好笑。並不是她的行為可笑,但是我在笑什麼,卻一時理不清楚。

她手腳並用地向上爬了爬,我能感覺到她濕熱的氣息吹在臉上,讓我也心跳加速起來。“隻要你別走,我什麼都答應你……就算……就算我沒有感覺,也可以……”

這樣不行。我猛然坐起來,把她也推到坐起來。我的眼神沒有離開她,看出她有些迷惑。“冷靜一點。”我對她說,能感覺到自己臉上帶著笑容。“我不會離開你的。冷靜一點。沒事的。”

她還是迷迷糊糊地看著我,然後突然好像驚醒一樣垂下了視線。大概是回想起剛才的失態了吧,連脖子都紅了。我站起身來,她抬起頭來看著我,還是有些驚慌。

“別擔心。”我笑著說。“我去洗手間。”

走進洗手間關上門,我打開水龍頭,用手接水洗了洗臉。我到底在做什麼?剛才是什麼情況?我拒絕了她?我的眼睛在鏡子裏看起來有些發紅,呼吸也還有些急促。

不,就算我想要她,也不應該是剛才那種情況。那明顯是在趁火打劫吧?我從旁邊拿起毛巾擦了擦臉。我這樣算是聖人嗎?還是白癡?鏡子裏的我露出半是無奈、半是嘲諷的笑容。

然而那不是重點。問題在於,我看到她崩潰的時候,從心底裏湧出的喜悅。無法否認,也不會後悔,那種戰栗的快感。我真是差勁透了。我雙手扶住洗臉池,把臉貼近鏡子,仔細看著我的眼睛。我一直認為人的眼睛會透露很多東西,並且在別人的眼神中我也看到過多姿多彩的表情,但是在我自己的眼睛裏卻還是什麼也看不到。或許,這種事情還是不要深究比較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