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你管。”我白了她一眼。“寫什麼?”

“你猜?”她又調皮了。

“猜?”我想了半天,也沒想到什麼和“世界”有關的詩句。

她看我想了一會兒,然後對我說:“提示一下:黃巾軍。”

“哦。”我這才想到。然後用拖把沾著水開始在天橋的地麵上寫起來。

才寫了兩個字,她突然說:“你的字還是寫得那麼爛。”

我頭也沒抬,回了一句:“哪那麼多廢話。”

用拖把寫字其實很累的,我寫完十六個字,已經出了一身汗。我看著地上歪歪扭扭的字跡:“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

突然耳邊響起玻璃碎裂的聲音。我抬頭看去,在我們的正上方出現了裂紋,眨眼間就布滿了整個天空,然後一聲脆響,消失不見了。向橋下看了一眼,車輛和行人也都出現了。天橋上也有人從我身邊走過,一邊走一邊回頭看我,大概莫名其妙地站在這種地方,還拎著根拖把是很丟人的吧。地上的字跡一點痕跡都沒有地消失了。

之後我們把水桶和拖把丟在那裏就離開了,雖然這麼做不太好,終究還是不想再拎著走了。在她的公寓裏混時間到晚上,我們吃了晚飯,然後我坐公交回學校了。在車上時,我還想著今天的事,回想起她那一瞬間脆弱的表情,心裏有些難受。再想到她說的“隨波逐流”的話,一時有點失神。

但是出乎我意料的是,今天的事情還沒有完結。

走進校園裏時,已經完全黑了。我沿著大路走了一段,然後轉到近一點的小路上。沒有路燈,好在今天月亮很大,看得還算清楚。一直沒遇到情侶在這條路上散步,這是很難得的,我不用再祝願他們是失散多年的兄妹們了。

路的兩旁都是草坪。走著走著,我突然在路邊看到一朵白色的花,印象中從來沒見過,不禁停下來仔細看了看。不認得是什麼花,有點像是玫瑰那種樣子。花瓣是半透明的,白色帶黑邊,靠近中心的地方也有一點黑色的條紋。花蕊也是白色,從花瓣中探出來。葉子在月光下看起來有點發黑,似乎是長條形狀的。精致,幽靜的花。

真漂亮啊……這樣想著,我不由得蹲下來,伸手想去撫摸一下。還沒有碰到,我突然一驚,好像一下子從夢裏醒過來一樣,停住了動作。剛才的一瞬間,眼前的花似乎讓我著了迷一樣。再看下去,這花似乎在月光下反射出藍螢螢的光。這是正常的花嗎?

我站起身來,發覺已經不是站在原本的小路上,而是在一片草坪的中間。周圍四處都是這種花,向遠處看,什麼建築也看不到,一片平原。抬起頭,月亮大得離譜。這是什麼地方?

我覺得膝蓋一軟,趕緊用力站穩。心裏發虛,但是同時又好像是在想“啊,好奇怪的地方啊”這種感覺,讓我越來越對身邊的環境沒有實感。

突然身後傳來一陣陰森的笑聲。我汗毛直豎,趕緊轉過身來。身後不遠處站著一個女人。個子很高,似乎比我還要高上一點。金黃色長發向兩邊分開,臉全隱藏在陰影裏,但是能看到兩隻眼睛發出暗紅色的光芒。穿了紅色的低胸長裙,胸口掛著一顆紅色的大寶石,在月光下閃閃發亮,恰好把我的目光吸引到這裏,也順便看到了那個波濤洶湧的胸部。雙手戴著過膝的手套,腳下是皮靴。裙子、手套和靴子全是鮮紅色的皮革。妖豔,美麗。我覺得喉嚨有些發幹,深吸了一口氣,才發覺空氣也變了,似乎有些沉重和粘膩。

她似乎是故意要顯示胸部一樣,雙手交叉著抱住自己。我再次被她紅色的眼睛吸引,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兩步才反應過來,強止住動作站住了。我感覺到有汗水順著臉頰流下來,壓住恐懼問道:“你是誰?”

“你膽子不小嘛。”她的聲音低沉中略帶點沙啞,很有磁性,但是語調有些怪異,像是外國人的口音。“今天上午見過了。”似乎她在笑。

我回想起那隻和窗子一樣大的眼睛。想必她在這裏不是什麼好事。我想轉頭跑開,但是好像又在想“哦,有趣啊”一樣心裏癢癢的,結果就是站在原地沒動。

“雖然那個封印我隻是意思了一下,不過你們解決得倒是挺幹脆的。”她確實是在笑。危險的女人。

“你想要做什麼?”我自己都聽出來聲音有點發抖。

“沒什麼,隻是來看看,不要緊張。”她略微抬起頭,我看清了她的臉。果然是外國人,大概是北歐的。

我抬頭看了看月亮,再看到她發著紅光的眼睛,突然一個概念劃過腦海,我順口說了出來:“吸血鬼?”

“就算是吧。”她微笑著,我沒有看到獠牙。“那個小姑娘猜的沒全錯。我的確是她家裏那邊過來的。”她慢悠悠地說。“但是並不是家主不想處理她,不然也不會派我來--反而是我不想做。我倒想看看最後的結果呢。”

我沒有做聲。看起來這女人很愛說話,不用我搭碴也能說下去。

“那個小姑娘的事情我已經清楚了,不過你倒是有點出乎意料啊。”沒想到她會把話題轉到我身上,我心裏一陣發毛,隱約也有點興奮感。

她突然向我伸出手來。“要來我這邊麼?”聲音中的磁性又加了幾分,臉上的笑容更多了誘惑的色彩。

我覺得渾身都燥熱起來,有種強烈的想要拉住那隻手的衝動,但是幸好理智還在,雖然不清楚,還是理解到如果答應了會有很可怕的事情發生。我咬緊牙關搖了搖頭,因為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哈哈……”她收回手笑起來,似乎我的拒絕反而讓她挺滿意的樣子。“能堅持到這個程度,算是不錯了。”

突然我眼前一黑,仿佛突然掉進了洞裏一樣什麼也看不到了,隻聽到耳邊她的聲音:“我不會再來了。你究竟能做些什麼呢,在現實和虛幻裏徘徊的孩子喲。”

突然眼前一亮,我又站在了那條小路上。前方不遠有個石質長椅,我蹣跚著走過去坐下,不顧那種冰涼的感覺,摸出煙來,手卻抖了半天才點著。回想起剛才的事,心裏有點僥幸,更多的卻是失望。似乎我還是向往著吸血鬼那種存在啊。那剛才為什麼不答應呢?果然我還是像鄭秋說的那樣,在黑和白之間搖擺不定啊。在現實和虛幻裏徘徊嗎。

斷斷續續地想著,我連續抽了三支煙,覺得有點頭暈了才停下。腳已經不再發抖了。我站起身來向宿舍走去,決定不把今天晚上的事情告訴鄭秋。一方麵那個女人已經說了不會再來,應該沒必要再告訴鄭秋;另一方麵不是很想讓她知道我遇到了危險,不想讓她擔心,同時也為自己的這種想法有一點沾沾自喜的成就感。回到宿舍,玩了一陣子遊戲,就睡下了。

不過我還是高估了自己的膽量。連續有半個多月,我都會在夢中看到那隻和窗子一樣大的眼睛,或者是月光下那個鮮紅的女人,然後渾身冷汗地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