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枯的樹枝攪蕩著一池清水,身旁是篝火燃盡後的灰燼。溪水被攪得渾濁,卻在傍晚逐漸暗淡的光線中將望不到邊的黑森林映得愈發詭異。
“殤蕩,你在哪兒呢?”
越往南,便越是煙瘴彌漫、沼澤遍布,黑森林中的陰暗處毒蟲爬行。
我歎了口氣,扔掉手中的樹枝失神地盯著溪水。
倒影中的黑森林張牙舞爪,極盡嘲弄。
然而,我卻在那些幹枯枝丫的交錯中,看到了一張女孩子的臉。我以為我看錯了,揉了揉眼,再睜眼時那張靜美的臉依舊在那裏,漂浮在水中,真實又遙遠。
“琰兮,林羽,你們快過來!水中好像有個女孩!”
當我們將水中的女孩救上來時,她雙目緊閉,渾身冰冷,華麗的衣衫盡數濕透。蒼白而精致的肌膚吹彈可破,長長的睫毛在那上麵投上倒影,惹人憐惜。
女孩還有鼻息,隻是有些微弱。我們又重新燃起了篝火,將她挪了過去。林羽將外套脫下,墊在了女孩的身下。
“她衣衫華貴,看起來不像是普通人,卻不知為何會溺水?”
在險惡的南疆,一切都是未知的風險。一個衣著華美,明顯不是普通人的女孩以這般詭異的方式出現,我心中不由得有些擔憂。
“我們自進入南疆後,為何就從未見過人煙呢?若是能遇到哪怕一家住戶,想來也總有些辦法能為她求醫診治。”
“但總歸不能見死不救,看來之後我們隻好帶著她一同上路了。”琰兮說道,“她一時半會兒也許醒不了,就由我和林羽輪流背著她吧。”
“我看還是救這女孩要緊,不如咱們今晚趁著夜色趕路,盡快給她找個大夫和安置的地方。”
“也好。”聽了林羽的話,我說道,“畢竟救人如救火,耽誤不得。”
盡管深處凶險之地,但總歸是個落難的可憐人兒。於是由林羽背起這女孩,我們連夜趕路,希望能盡快離開邊境,走到南疆煙火旺盛之地。
黑夜裏的南疆森林,煙瘴彌漫得可怕,我幾乎看不到走在最前麵的琰兮的背影。腳下有東西窸窸窣窣地在爬,讓我慶幸著這暗夜,將一切恐懼湮沒在了黑暗裏。
夜越來越深,好像迷失在霧裏。
我一腳踩下去,感覺軟綿綿的,以為是踩到了什麼東西。然而腳下的生物沒有像之前幾次那樣怪叫一聲跐溜滑開,反倒是無聲無息地把我陷了下去。
我想抬腳離開,卻抬不起來。
“琰兮……”我聽到自己的輕喊在萬籟寂靜中回響,“我好像踩進沼澤了……”
然而還不及等到琰兮的回應,我便聽到前後各一聲悶響。還不待我反映過來,我自己便也迅猛地陷了下去。這時我才知道我並不是踩進了沼澤,然而在下一瞬的猛烈撞擊下,我便昏迷了。
當我再睜眼,我看到了無數人頭攢動。
遮天蔽日的黑森林不見了,炙熱而白烈的光線刺入我的視線。
聽不懂的異域話語亂糟糟地湧入我的耳朵,充滿驚訝、不屑和敵意。
當我的眼睛終於適應了強烈的光線,我才發現自己身處一處廣場,周圍是異域風格的建築,偶爾一株熱帶的樹木直插入雲霄。
四周的人們穿著各種奇怪的袍子,看起來有些肮髒和原始,還有人打著赤腳。他們說著我聽不懂的古老語言,言語中充斥著最原始的狂野和最玄奧的魅力,正對著我指指點點。
我對這些目光感到極為不適,正當我想要離開這片喧囂的人群時,我卻驚覺自己被捆在了廣場正中一根粗大的石柱上。
人群在廣場上組成了一個圈子,把我圍在中央。看著一雙雙陌生眼睛中的狂野和饞涎,我心中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懼。
“怎麼回事?為什麼把我綁在這裏?”
然而我的話沒有任何作用,他們聽不懂我在說什麼,話音如墜入大海的水滴,湮沒在下一陣更吵鬧的喧囂聲裏。
當我被眾多充滿敵意的目光剜得刺目,被一波勝過一波的喧囂吵得頭痛欲裂的時候,人群又忽然安靜了下來。
這突如其來的安靜拯救了我,人群的目光都向一個方向望去,原本的狂野和敵意被恭敬和懼怕替代。
我望過去,看到了一頂華麗的轎子。
兩個漂亮的姑娘將簾子拉開,轎中邁出一個衣著華麗的老者。
他不是很老,發須依舊黑亮,隻摻雜著幾縷斑白。綴滿寶石的手杖一下下敲擊著被太陽烤得炙熱的地麵,手杖的主人緩緩向我走來。他站到我麵前,居高臨下地望著我,透出一股算盡天下人心的氣質。
這是一個嗜權如命,陰詭無數,手中染盡鮮血的人,我暗暗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