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容木(1 / 2)

我掀開車簾,落日已沒,天邊隻剩餘輝一抹。顛顛簸簸,緩緩行駛的馬車已到西城門外後山腳下。我放下車簾,回頭凝視著身邊的公子。想著方才出城時,馬車甚至未停。

他察覺到我在看他,便也回眸來望著我。

“不知公子要去往何方呢?”

“姑娘又去向何方?說不定是順路,在下便可護送一段。”

我垂下眸子,久久未答。

我能去哪兒呢?似我這般,無論去哪兒,都是個無處可歸的逃犯。

一片靜默中,馬車晃悠悠地前行。然而這靜默再沒了方才的驚險,在他身旁,我也仿似變得從容。身上緊繃的神經漸漸鬆弛,這才發覺車廂內縈繞著一股刺鼻的腐臭味。

我的臉紅了。

“對不起……”

他似是奇怪我開口說得第一句話會是這個,饒有興趣地看著我。

“我……我是說車廂中的味道。”

見他了然般的笑了笑,我繼續道:“為了躲避城門口的官兵盤查,我假裝成了棺材中的死人,身上這個味道,望你見諒。”

“無妨。我鼻子不好,並未聞到什麼味道。”

他依舊是淡淡的笑著,等待著我的下一句。

“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我……我姓容。”

不知為何,他聽到這個問題,看著我的神情竟有些異樣。

我聽出他答姓氏時有一番猶豫,一般人答什麼問題都可能猶豫,唯有答自己的姓氏這種問題,是沒有猶豫的必要的。如果有猶豫,那麼隻有一個原因。對於自己的真實姓名,對方有所隱瞞。

不過,這有什麼關係呢?他既肯好意搭救我出城,那他說姓容便姓容。我不在乎他的姓名,也不在乎他的身份,我隻要知道他幫過我,日後有緣再見相報便可。

“公子與我萍水相逢,卻兩次解救我於水火之中。方才公子為我擔的風險,小女子銘記在心,日後若有機會定當相報。”

我的確很感激他,若無他,我恐怕再也出不了那京城。

“萍水相逢?”容公子的話音依舊淡然而從容,隻是這四個字說得略微慢了些,似在咀嚼其中的味道一般。

“既是萍水相逢,你便能如此放心的坐在我車上?”

“容公子兩次幫我,我雖與公子相交不深,卻知道公子是個好人。坐在好人的車上,我有何不放心?”

“好人?”容公子淡淡笑道,“才見了兩麵,你便已知我是個好人?”

我看出他的笑容沒有諷刺,也沒有不屑,沒有得意,也沒有苦痛,有的隻是雲淡風輕的灑然。

“公子見我第一麵時,公子肯對一陌生人解囊相助,可謂慷慨;公子見我第二麵,知我是被通緝的逃犯,卻依舊不落井下石,寧肯自己擔風險來助我出城,可謂義氣。公子見我也不過兩麵而已,不是也肯這般傾力相助嗎?”

容公子笑了笑,又問道:“隻要傾力相助,那便是好人了嗎?你可知,這世上的好壞並不那麼容易定義?”

我也笑道:“自然,世間誰人不是多麵的。比如有的人,位居高位,平日裏可以為街邊的乞兒一擲千金,卻也能在朝廷中攪弄風雲,也許一句話便可要了無數性命。人的好壞,有時實在難以界定。不過,這也是有的人能夠叫人又愛又恨的緣故。一個人是好是壞,其實又有何幹?也許我眼中的對,是你眼中的錯。也許有的對錯,我們誰也說不清。我隻看眼前的你,你幫過我,對我好,我便會還你。如此一來,豈不幹淨利落?”

容公子饒有興趣地瞧著我,道:“你這番話倒頗合我意。真沒想到,雲姑娘能有如此通透的見解。”

“公子過獎了。記得初見公子時,公子也在書畫鋪的二層窗口處眺望,不知公子那時在看什麼那般入神?”

除了容公子的身份外,這是一直困擾我心中的疑問。那時我還頗有警惕之心,甚至現在這疑問也未曾散去。以我料想,若是直接問容公子的身份,他並不一定會說。畢竟,能夠以一個物件便要京城巡查兵護送出城的人,身份一定不簡單。

但也許從這般小處入手,我可以發現什麼。

容公子稍稍一怔,似沒想到我的話題忽然轉到了這裏,他答道:“我不過是在看街角的榕樹而已。誰知,被闖進來的官兵壞了景致。”

我笑問道:“那街角的一株普通的榕樹,景致很特別嗎?”

“景致本身並不特別,隻不過與我的名字有些關係罷了。”

“公子的名字?”

“雲姑娘想知道?”容公子探究地看向我,那種眼光讓我感覺我好似本該知曉似的。他見我依舊好奇地望著他,神情竟有絲怪異。哪裏奇怪,我卻也一時說不出。

“我姓容名木,正是榕樹之意。見街角那株榕樹長得茂盛,便多望了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