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風起秦樓月,京城最有名的風塵女子。
然而叫她風塵女子並不準確,她雖是風塵中人,卻從不待客,隻為少數世家貴奎或才子佳人隔簾撫琴。她一首瑤琴名貫京城、一支曼舞獨步天下,能有幸賞得她舞姿之人,無一不是顯赫身世,或才名遠揚。有時若是頑劣的貴奎公子,若非她性情中人,就算再高價錢她亦不相見。因此,京城中人都以能與她一見為莫大的榮幸。
京城四大歌舞坊,唯有落花風起非煙花之地,隻供歌舞而不待客,然而其他卻無一能與落花風起相比。因為秦樓月隻有一個,眾人皆說她豔絕京城。
而且清高,風雅。
如此佳人,才貌兼具,她的相約怎能不去?
更何況,這是她第一次約人。
隻是令整個京城為之咋舌的是,秦樓月第一次下請帖,約的竟是雲家未出閣的小姐。
她約的是我。
此刻我坐在落花風起頂層的雅間,香茗彌漫著清雅,縈繞著屋中層層羅幔。
我麵色淡然,靜靜品著香茗,心中卻沒有麵上半分的享受。秦樓月是何人?這一莫名其妙的相約背後蘊藏著怎樣的陰謀?
忽然間,指尖撥動,幾點清泠的琴音縈繞整個雅間。
一聲,兩聲,似珠落玉盤,濺起千層浪,泛起無盡漣漪。
琴音漸起。
本以為如此豔名的女子,指尖的琴音不是溫婉繞指柔,便是濃豔醉人心。卻不想,這幾聲琴聲竟這般清冷,出塵如冷月似清風。
隨著琴音漸起,開闔之中竟讓人聽出了味道。我不由得沉醉,腦海裏竟浮現出琴音後的畫麵:
“風行水上,月初雲隨。”
我不自禁地輕聲脫口,不想這脫口而出的話卻似突兀的石子濺起了一池漣漪。那琴音稍稍一怔,似是頗為驚訝,短暫一頓後帶起的音色中卻又夾雜了一絲淡然的歡喜,仿佛很高興有人能聽懂這琴音。
似是有意試探,簾後琴音一變,帶著那一絲雀躍攀高了音。我暗暗讚歎,饒是如此,那清冷的風骨仍在。我仿佛看見簾後那人笑,那人笑起來,也是:
“淺笑從容,雅逸無雙。”
我的話音剛落,琴音又是一個急轉,從一開始的清冷淡然、雀躍淺笑,轉到了此時的空茫寂寥。
“冷影對孤月嗎?或是月下獨酌?”
我喃喃自語,思緒卻如那撲朔迷離的琴音般有些朦朧。
“這琴音聽似飄渺寂寥,卻分明骨子裏是縱情如風。看似清冷,絲毫不沾煙火氣,就連高興起來也是淺笑從容。可這一次的琴音才是真正的你吧,清冷的風骨、從容的淺笑,都是因為你的灑脫。實際的你也是性情中人,正如這琴音中那縷抹不去的縱情飛揚。”
我的話音很輕,和著琴音,淡淡的一字一句卻似敲擊著簾後之人的心房。當然,也敲擊著我自己。之所以能聽出這琴音,自己又何嚐不是如此呢?
那清雅的淺笑,悠然的莞爾,不過是為了一個雲淡風輕的灑脫。世事紅塵,紛擾繁多,正是因有所求,才對不相幹的付之一笑。否則,又哪裏有時間去追尋內心所向呢?
便做那滾滾紅塵中一縷無拘的風吧。
我吐出的最後一個字消泯了音跡,琴弦在指尖的用力下“啪”的斷開。有些沉醉的我,竟放鬆了警覺,全然沒有注意簾後的異動。
直到一隻修長的手掀開了簾子,一個清風般的人物走了出來。
我啞然,驚訝地指著那人。
“是你?”
這話既是驚歎,又是疑問。不是因為我識得此人,而是因為從簾後走出的、這個豔絕京城的秦樓月,竟然是個男人!
“你是秦樓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