殤蕩勾了勾嘴角,一見到他那笑容我便心有不祥預感。
“我說無妨。你就告訴國相老狐狸,慶陽公提前進京是想京城的館子了,因為你在月海樓遇見了他,親眼見他吃的正香。”
他這話說得倒極為大聲利落,人笑得也極為瀟灑。
我卻幾乎被噎到。
“你不是說要我提防國相,完成他要我做的事嗎?你不是說國相他……”
殤蕩笑著打斷我,依舊笑得極為瀟灑,在我眼裏卻是極為氣人。
“我是說過他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可沒說你一定要好好做啊。你這麼跟他說,我還真想看看那老狐狸聽了之後的表情。放心吧,國相老狐狸不會為了這一句話就要了你的命的。”
“妖孽!你……”
我對著殤蕩揮舞拳頭,幾欲氣結。這時人群一陣喧嚷,打斷了我未罵出口的話頭。我忽的反應過來我還沒好好看看那位被夾道迎接的蓋世英雄呢,此時再一回頭,慶陽公早已走入了宮城內,留下了一個偉岸的背影。
人群一陣湧動,密密麻麻的人開始分散。
我不理會殤蕩,故意隨著人群離開他幾步,他笑眯眯地看我一眼倒也不甚在意。
一路無話。我回到雲府,坐在我奢華的閨房中,屏退了一眾仆人。看著那白玉的石階,青羅的煙帳,繁複的紋章,這一切極盡奢華的裝飾,此刻在我眼中已不再是初來時雲挽菡在相府尊貴地位的寫照,而是諷刺。
孤兒終究是孤兒,皇室覬覦著我靈族的血脈,國相則想利用我與皇室的關係來當擋箭牌,擋住皇帝的忌憚。他讓一個孤女,一個被皇室暗中控製並擁有特殊血脈的孤女來掌管雲家家業,表麵是尊貴和恩寵,實則是將我置於明槍暗箭的中心。
我想起了綁架我的黑衣人,殤蕩說他們是景王的人。景王在朝廷與雲家勢不兩立,卻也同樣覬覦著我的血脈,覬覦著玄雲令。
我想起了玄雲令,雲家的玄雲令。雖不知玄雲令是什麼,但出於對殤蕩的不信任,也出於立足雲家的角度著想,我沒有將玄雲令告訴殤蕩,心下卻擔憂當時已被他偷聽了去。
我想起了慶陽公,國相讓我查的事情還沒有太多頭緒,然而早晚卻是要交差的。
歎息一聲,我提筆研磨,筆尖剛要觸到紙張,卻又於半空停滯。我轉了轉眼珠,才提筆在紙上寫下:已確認慶陽公提前進京,曾在月海樓親眼所見。其進京目的不詳,現疑與玄雲令有關。
筆鋒最後在玄雲令處頓了頓,我放下筆墨,喚了若兒進來,叫她把那紙條拿給雲相。
我不知道玄雲令是什麼,也不知道雲國相會對這張半真半假的紙條做出什麼反應。但狐狸隻要動了便會留下痕跡,卻不知這一動會牽出玄雲令的什麼蛛絲馬跡?
做完此事,我將掌財務的石爺叫到了屋中。
“方才路上聽說有人打了我們雲家漕運的主意,可有此事?”
“回小姐,那人是一個身份頗為神秘的富商,至今尚未有人見其真容。除了他有意於雲家的漕運產業外,還聽聞一夜間盤下了京城四大歌舞坊,將其分別改名為醉生夢死、一晌貪歡,落花風起、天上人間。”
聞言我皺了皺眉,此人如此神秘,還改出這麼些個名字,怎麼聽都不像正人君子,倒還真頗有番富貴浪子的風流味兒。然而我卻不信此人盤下京城四大歌舞坊是隻為流連萬花叢。
“好了,我知道了。”我沉默一陣後正言道,“但無論那人是誰,懷著什麼心思,他敢打雲家產業的主意我便叫他血本無歸。天滄國漕運四通八達,掌四方交通命脈,不提每年巨額的利潤,光是其戰略地位就足以影響一方風雨,甚至是雲家立足朝廷的勢力。煩請石爺謹記,無論如何,雲家必將漕運牢牢控製,多少價格都不可出手。”
石爺恭敬行了一禮退下,隻是他看我的眼神中更多了一絲欽佩,還有……不解。
我歎了口氣,難道以前的雲挽菡真的隻是個一無所知還有些脾氣的富家小姐嗎?不過就算如此,我也不會放棄自己的初衷和想法。我隻做自己的雲挽菡,若是眾人有什麼疑慮,我這具身子也是如假包換,便叫他們煩惱去吧。
之後這幾天,在等待雲國相回話的日子中我將雲家翻了個遍,卻也沒找見玄雲令的半絲蹤影。直到我終於等到相爺回給我的話,那也是一張字條,依舊由若兒拿回給我。上麵隻寫了四個大字:
靜待其變。
這是什麼意思?相爺是叫我按兵不動嗎?還是要我暗中追索什麼?但無論我如何理解,這其中終歸還是沒有玄雲令的一絲線索。
然而我也沒再有太多時間去揣摩相爺這四個字的意思和玄雲令的下落,因為我得到了一個足以驚動我這位雲家大小姐的消息。
落花風起秦樓月有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