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且算且算！”
……
交談的二人好似許久不見的老友，一人麻布衣著甚是邋遢，一人衣冠楚楚相貌堂堂。
總聞得醉酒之人爽朗的笑聲回響於小小飯館，久久不散。
一時間，滿屋子的陰霾晦氣全然被洗淨，徒留窗口兩位笑歎浮生的年輕人。
時候不早，尚未盡興的醉漢似是想起了臨時有事，拿起案上寶劍作揖辭別，隻問何時再見。
嬴政輕道有緣自會再見。
說罷，完全不似最初醉醺醺的劍士迅速離去，宛若腳下生風。
“酒錢！酒錢！”店家朝離去的人疾呼。
忽地，禦川拍了拍店家的肩，遞上了幾十個環幣。
店家感激的向禦川鞠了一躬。
“大王，啊不，少爺，趙酒猛烈，您身子還未痊愈，這不是拿身體開玩笑嗎？”趙高隻歎自家主子是越來越不沉穩了。
若有所思的嬴政並未在意趙高的擔憂。
“有人和我說過，某些人其實很想做個遊士，奔走各國。”禦川抿著笑。
“該上路了。”嬴政踱步上馬車。
‘害羞了還……’當一個人單純且陰冷的時候，禦川寧願相信他是單純的。
馬車緩緩前行，經過熱鬧的街市，坎坷的山區，趙高不厭其煩的揮舞著同一個動作。
趙國曾經的輝煌似乎還能在一些遺留下來的建築中找到一些些倪端。
非凡的軍事造詣雖然在長年累月的消耗中消失殆盡，然而時至今日，它依舊是阻礙大秦東移的一座殘垣。
蜩螗沸羹如邯鄲這般，在秦國是不被法律允許的；至少在秦各家商販是不會為了地盤大打出手的，有，也隻是在變法之前的孝公時代。
馬車橫穿過街道，嬴政的表情愈加蒼白，他似乎在殘留著對於邯鄲人聲鼎沸的記憶，痛苦，折磨。
一幕幕拳腳相拚，亦或是冷嘲熱諷，貫穿至最後，是寒冬之夜一個人匍匐在茅廁周圍忍受著腥臭啃食餿掉的饅頭；時間，就停滯在那一刻，被包圍起來，重擊在身體上，靈魂卻感覺不到疼痛，他恐懼著，顫抖著……卻從來沒有鬆開手中的食物。
直到是誰用冰涼的手輕輕推動著他，帶著不易察覺的溫柔。
他才驟然驚醒。
“你怎麼了？”
“……到哪了？”額頭暴露的青經是夢魘的後遺症，他努力平複著呼吸，然而在身旁女子擔憂的眸子中，他瞥到了如此不堪的自己。
“夢到曾經了嗎？”女子沒有回答他的話，沒有舒展的眉，是久久散不去的擔憂。
一時間，嬴政開始迷惘的起來，他突然發現自己好像一點都不了解身邊這個女人，不論是七年前還是七年後。
“你不覺得你管太多了嗎？”他不喜歡這般真誠的目光，那樣會讓他覺得自己無地遁逃，他害怕真情，害怕自己會依賴，在秦宮裏依賴代表著死亡。
“……”似乎沒有料到男子這樣的態度，禦川安撫的雙手就這樣停留在了半空中。
“別以為寡人欣賞你的能力，你就能為所欲為。”他吞吐著比以往還要冰冷的隔離，就在剛剛驚醒的一刻，他明顯意識到自己那無處宣泄的恐懼與膽怯正在命令他找一處庇護，差一點，他就暴露了自己的脆弱。
“對不起。”似曾相識的疏離，禦川無可奈何。
就好像每個人身上都有著一個外人無法接近的秘密，永遠無法企及的雷池，嚐試著跨越也許會付出生命的代價，她已經知道了他太多的脆弱與不安，她的猜測能讓所有人懼怕，所以她明白，有些時候，自己應該隱藏好這份擔心，哪怕隻是出於很單純的目的，隻是作為一個旁觀者的惻隱之心，然而對於眼前這個男人來講，這些都是致命的。
在經曆了這麼多以後，她突然感到命運其實在玩弄著所有人，不管是自己還是這個帝王，負擔起時代的責任，一定會被奪去一些代價，不論是什麼，禦川都能在這歸去牢籠的路上感受到，一張巨大的網，在等待著宿命的編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