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家夥瞪大的眼睛,以及父母不可思議的眸子,是那次拜訪留給自己最深刻的印象。
離別時荀子若有所思的樣子,真的是好笑極了。
母親的容顏竄入腦海,卻引得鼻梁酸痛了起來,眼角幹澀,隻能拚命揉搓,楚國郡主停止回憶,從袖口裏掏出了一個圓不圓,黑乎乎的東西,放在唇邊……
頓時,落塵化為了雪花,沙土變為了白茫茫的美景,眼中灰黑色的鹹陽,變成了腦海中的壽春。
曼妙的旋律夾雜濃濃哀傷,飄過了歡笑著的農家,飄過了獵戶們正在存放獵物的倉庫,飄過了秦兵把手著的秦宮城門,飄過了清冷的秦宮,宦官們仰首,是雪花不住飄落……
淚,與塤聲一起,銘刻著記憶中再也回不去的悲傷。
淚,與落雪一起,祭奠著死於三年前的那個天真的楚禦川。
“我們素不相識,你手中的樂器發出的聲音也是我從未聽過,但你與這樂器加在一起卻能令我心如刀絞,告訴我,你手中的是什麼?”一曲終了,站在不遠處的墨青色著裝的人兒突然開口。
漸漸走向禦川的少年稚嫩的臉上帶著點悠然的疑惑,禦川本能般的向後逃離,她恐懼著秦國的一切。
“公主莫慌,在下並無惡意。”廣袖隨著作揖而搖擺,來人隻謙禮恭敬了一番,又柔聲道:“聽聞這附近是囚禁各國質子的地方,卻未曾得知是位多才多藝的公主……”近處才發覺,來人不僅消瘦,原本精致的容顏也被病態的蒼白掩蓋,過於樸素的顏色的著裝,令禦川想起了遠在楚國的父王。
“公子說笑了,楚國人人都會吹奏楚歌,何來多才多藝一說呢?”熟稔的服飾,令禦川打消了抵觸的情緒,嚐試著勾起唇角微笑。
“你是楚國的質子?”少年驚愕。
後者微微點頭。
前者又問:“難道這就是塤?……不知公主願不願忍痛割愛,將你手上的塤賣給我…放心,不論多少,我都給你!”稍頓後,少年些許忸怩道:“我一直對楚國的樂器極感興趣,本想去楚國一趟,可惜打小體弱,舟車勞頓對身體傷害極大,所以隻能望洋興歎了…”
不忍見少年這幅惋惜的表情,這樣白皙的容顏,明明隻適合微笑,禦川擺手道:“那送你好了。”
“這怎麼可以,本公子怎麼能白拿你的東西。”少年眉頭微蹙。
“我的塤隻做情理之送,不做買賣,遇見有緣人,自然就送給你啦。”禦川道。
少年有些為難的沉思起來,忽然扯下腰間香囊,遞向禦川:“那交換吧,這是我送你的。”
本想拒絕的禦川,探到少年期許的目光之時,接下了他手中的香囊,頓時一股清香撲鼻而入,這熟悉的氣息,總是回想不起來在哪裏聞過,禦川搖了搖頭。
“那在下,就多謝公主了!若公主以後有事讓在下辦,在下定竭盡全力!這就告辭了!”少年眉間是止不住的興奮,語畢,便轉身離去。
望著墨點漸漸消失在銀色地平線上,禦川無奈的想:我要真有什麼事情找你,也不知道你人在哪啊,天下這麼大……真是個容易滿足的家夥。
手中的香囊上,用赤色繡著“嬰”字,似乎是這個人的名字,又或是稱謂,以後真有事,直接問秦兵好了,那家夥身上穿的衣著可價值不菲,顏色樸素,質地卻是六國王孫公子專用的天蠶絲,這樣便確定了這人也是秦宮裏的一位公子或是哪位相國的孩子。
然而,一想到伴隨著自己三年唯一能夠打破寂靜,又是個思念楚國的媒介的寶物沒了,禦川的心一下子卻空了下來,像是被活生生抓走了心,方才的南柯一夢,好似這場大雪會伴隨著明日的旭日漸漸融化,那麼最後,自己怎麼度過這餘下的幾十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