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都是老衲幹的,寺廟卻是他們一點點修起來的。幾十年前,普救寺被一把火燒光了。我帶著廣梁剛來這的時候,就隻有半道寺門了。”圓滿盤腿坐到地上,看著康平挑野菜。
“廣梁這孩子心眼實,一聽到那殘破的牌匾上所寫是‘普救寺’三個字,就說想把這寺廟再修起來。我一個窮和尚,哪有銀錢修廟,何況這普救寺早就冊子裏給刪了,即便修了,朝廷也不會承認的。我原本隻是想就在這裏歇歇腳,養養病的。沒想到,他竟然把附近村莊種田種不下去的莊稼漢都拉了過來,開始幾年還挺順利,大家可以隨便化緣,還能化到磚木。可惜修了一半,先帝就去世了。”
說話間,康平已經挑了滿滿一竹籃子的芫荽和馬蘭等可以食用的野菜了。
“有油嗎?”康平問叨叨不休的圓滿大師。
圓滿點點頭:“油是有的,你和廣梁要,讓他拿給你,不過應該不太多了。”
“他們為什麼會種田種不下去?”康平的概念裏,有田種怎麼會沒飯吃呢?
“這山裏的土也不知道為什麼,種什麼收成都不好,雖說地處邊境,稅收並不高,可是本身也沒什麼產出,交了稅,還是不夠吃啊。”圓滿此時眼裏滿滿都是悲天憫人的情懷,“嘉佑帝登基後,我就辛苦多了。有度牒的和尚也是交稅的,所以他們當年雖然剃度了,但是並沒有去辦理度牒,何況這普救寺沒有入冊,想辦度牒也是辦不了的。他們一直要幹的都是體力活,不吃飽怎麼有力氣幹活呢?幸好這山裏都是寶啊。”
“那你也不教他們怎樣靠山吃山嗎?”康平越發覺得這些和尚的懶就是這老和尚給慣出來的了。
“這裏本來也都是十幾年前逃難來的難民,大多都是莊稼漢,山下那些村莊,連個獵戶都沒有,除了像你這樣認識野菜之外,走獸那些,都不敢弄的。這些竹鼠,他們都不會捉。廣梁他們也是一樣。我開始也教過他們一些簡單的狩獵技巧,但結果那些陷阱總是傷了他們自己,我就隻能放棄了。”
“不會這麼笨吧……”康平有些無語。
“我躺著兩天了,他們都沒意識到我是在發燒,你說他們能聰明到哪裏去?”圓滿踩著石階往上走,“他們擅長的是力氣活了,你看著這石梯,修得多好。這個老衲,是絕對做不來的。”
康平臉上露出了訝異:“這些石階,竟然是他們修的?”他以為是很久,普救寺的真和尚們修建的,沒想到竟然是破廟裏那群看起來蠢蠢的懶漢們修建的。
“所以,你應該明白,老衲為何不丟開他們了吧?”圓滿相信眼前這個聰明的年輕的人,應該會明白他。他很希望這個年輕人留下來照顧這些人。
“我的日子不多了。”圓滿大師歎了口氣,“我中一種奇毒很久了,這毒讓我很少傷風感冒,但我感覺得到我的精氣神在一天天地減少。我之所以喝了藥茶就很快退燒,生龍活虎了,也是因了這毒。”
“你中了什麼毒?”康平真是好奇,這世上居然還有讓人不再生病的毒藥,這太神奇了。
“以後你會知道的。不過,出來找你,我也累了,你把那幾隻竹鼠收拾收拾吧,明天我會教你怎麼捉它們,我想,你對你來說,並不難。”圓滿大師說完就進後院,徑直去了自己房間。
圓滿大師旁邊的一間大房間裏,幾個和尚們擠在一起睡覺。無論怎麼看,康平都沒法把這些懶散的假和尚們和能夠搭建現在這半座磚木結構的泥水匠們的形象重疊起來。
廚房間裏,廣梁歪坐在地上打瞌睡,口水都流到肩膀上了。聽到響動,廣梁立刻就醒來了。
“康平老弟,你回來啦!鍋裏給你留著粥呢。”廣梁笑嘻嘻地站起來。
老和尚真的很了解廣梁,他還真的是個實心眼的小夥。康平心裏默默評價了下廣梁,然後就拿著自己的竹碗,給自己盛上粥,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廣梁戳了戳籃子裏的竹鼠,小心翼翼地問康平:“這是你抓的?”
康平搖搖頭:“是圓滿大師抓的。”
廣梁一下子就急了,跺腳道:“師父他病才好,就去抓這個,萬一受傷了怎麼辦,他也真是的……”
康平愕然:“抓竹鼠,會受傷嗎?”
“師父以前教我們抓這個,結果我們很多人都受傷了,不得不去城裏請大夫,浪費了好多買磚料的錢。”廣梁回答地很認真。
康平突然為自己之前懷疑圓滿大師和他說的一些話而羞赧了:看上去很精明的圓滿大師,似乎並沒有欺騙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