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好遠之後,趙奉依然不時回頭張望。“我們就這麼走了好嗎?”他在白無常身後的黑幕中看到較為淡泊的幕牆籠罩在那裏,如同象征著憤怒。如果缺失禮數而惹怒二帥的話,他相信再次回去時會被狠狠的教訓一頓。“我都沒和他們告別。”他拉長語調歎了口氣。
然後幕牆在他眼中破碎了。他還處於震驚之中,直到不敢停下的步伐讓二帥消失在視野的盡頭。“他們並不想和你告別。”東因告訴他,“禮數這東西可不是為了刻意顯擺才存在的,也不用你張揚的表現出來,而且它與尊卑有本質區別。它應該存在於你的舉止,和並不多餘的話語之中。”
他想了想,“有些時候,總覺著你似乎是個高貴的人。”這種感覺由來已久。最初從隔著牆壁凝聽沉寂時,他就一直在思考,究竟什麼樣的人才能在似乎無法傳遞聲音的虛空之中度過久遠的時日。一牆之隔的另一側真是靜的讓人可怕。
“高貴的人?”東因側頭看看他,“雖然比起你來我確實高了不少,但我可不貴。”
“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趙奉說道,“我是說你讓我尊重,也讓我覺得難以接近。”哪怕狂妄的莫北初——或許是因為牢獄生活平常又枯燥才使他陷入瘋狂——他也並沒有如外表所見般難以親近。但在絕對的靜寂之中,東因卻依舊安定從容,教人難以琢磨。
“你看,現在不就很接近了嗎?”東因出現在他的左側,與他並排同行。
洛秋始終在他們前麵,好像不知疲倦。單合像個熟睡的嬰兒,倚靠著他寬大的背脊,但他的衣裳襤褸不堪,還有汙漬與浸濕河水之後殘餘的臭味,哪怕可以省些力氣——亡魂的能量,趙奉也絕不願像單合那樣趴在他背上,忍受那臭烘烘的氣味。忘川河很美,但氣味難以忽視,她全憑水流為遺骸擺渡,並包容屬於他們善惡寫照的路引。趙奉曾經聽到過一個傳說,忘川河的臭味不來自於其本身,而來自於被肮髒魂魄所玷汙的肮髒路引。他揣測肮髒的含義,如果腥臭的忘川河即是肮髒,那麼他們都被這樣的水流衝至下遊,甚至沉落河底,也許還喝過幾大口。從監獄出來不久,他就認為自己的嗅覺變得前所未有的靈敏,他被這臭氣熏的反胃,不僅刺鼻,甚至還睜不開眼睛。“我們之前經過時,好像也沒這樣啊。”他抱怨道。
“你指什麼?”洛秋甕聲甕氣地反問。
“臭味,你們聞不到麼,比之前更臭了,就像是,”他在腦海中一番思索,“如果之前像他們役卒的糞便被葉子蓋住,僅有輕微臭氣飄散的話,那麼現在就是那葉子被人完全揭開了。真是讓我直犯惡心。”
“那他們的大便不就和你身上的氣味一樣了麼?”洛秋並不認同。“我倒覺得,這與我之前生活的村子的氣味有些接近,就是鳥犬樹散發的氣味。你要說大便的話,可能你不知道活人大便的氣味,可比這惡心多了。我當然也不知道那些役卒的糞便是怎樣的氣味,但我覺得如果真是這樣的氣味的話,也不是……”他忽然意識到,“我為什麼要和你聊大便的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