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夫瞥了亭子那處一眼,歎了口氣,“誰讓王妃沒了呢,要是王妃還在,王爺現下也不會過得這般頹敗,也不懂得在這方麵好生的收斂。”
聽到林大夫如感傷的歎息,秦管家的麵色也愈發的不好了起來,隻是看向亭子那廂的眼神裏頭夾雜的火氣,已明顯有所湮滅的趨勢,“唉,我知道王爺對男女這方麵總是有些不設防,畢竟又是以前那般要好的郡主。可現在時過境遷,當初是可以任性的兩小無猜,雙方都已經早就不是當年那十幾歲的莽撞少年了呀……”
說到這,略略沉默片刻後的秦管家,便朝周遭圍在亭子外的奴才們厲聲喝道:“一群沒眼力見兒的東西,還不趕快將郡主扶到客房去!”
一直都安靜的垂首站在亭外的丫鬟婆子們被秦管家這一喝嚇得有些不輕,慌慌張張的稱著是,連忙手忙腳亂的轉身往亭子裏頭而去,隻是到底裏麵有燕王這脾氣暴戾的祖宗在,而郡主又不是趴在旁的地方,偏是趴在了燕王的身上,丫鬟婆子們哪裏有那個膽子敢再靠近過去?
於是,這一個二個的麵麵相覷,都圍攏在了燕王郡主三步開外的位置,止步不前,似乎都在等著旁人先過去。
秦管家遠遠的看著,不由怒火中燒,“這群飯桶!”
說著話,就疾步上前往亭子裏去。
林大夫無法,隻得趕緊隨腳跟了上去。
沒曾想,兩人還沒走出兩步,亭子裏的情形就驟然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喝的醉醺醺的平陽郡主,突然自己乖乖的從燕王的身上爬了起來,嘴上一直癡癡的笑著,看起來頗有幾分憨態可掬的模樣,然後一步三晃的就走到了酒桌一側擺放在地的矮幾前,這柳腰一彎,在許多人都以為她就要這般直接往地上栽倒的驚惶目光中,她卻又很快謔的直起了腰杆,隻不過,此刻的手裏卻是多了一件東西。
那東西也不是旁的,是燕王偶有心情不好來這亭子喝酒時,令人備下的,專給府上會彈奏小調的婢女們用的一把古琴。
府上向來都沒有什麼歌姬名伶兒,這要是把新人用進來難免不放心,所以這才退而求其次,讓府裏邊兒能彈奏小曲兒的丫鬟代替。
隻可惜,這些丫鬟婢女們,都是苦命的出身,連大字識得幾個的都未必有幾人,哪裏還會有此附庸風雅的才情,會彈什麼古琴琵琶的?
無法,後來花想容那小子就從府裏的丫鬟婆子們堆裏,幹脆找了個會彈棉花的,這後來能彈出個什麼東西來,是相當可想而知的……
反正自打那以後,這琴就一直擱在這亭子裏了,幾乎都已經早有被人遺忘的趨勢,沒曾想,這會子竟被平陽郡主給看上了。
還在秦管家正嘀咕著什麼時候隻會舞刀弄槍的郡主也有了此等雅興之時,那平陽郡主突然將鼓琴當成拿琵琶的姿勢一樣拿起,一腳猛地踩在了桌麵上,遂,一邊如同撥弄琵琶弦一樣的手勢動作,手指飛快猛烈的撥動著古琴絲弦,還更是一邊甩起頭發抖起了腿……
甭說這彈出的音調有多麼的淩亂嚇人,單單是平陽那副彈琴的儀態模樣,就已經周圍的所有人給完全的驚呆了。
秦管家急切走去的腳步一歪,好懸沒讓老爺子嚇得差點就給跪了。
而更令人沒想到的一幕是,這平陽郡主似乎還嫌自己手裏的古琴聲音不夠邪性,還開始仰頭大唱大嚷了起來,“大河向東流啊——天上滴星星參北鬥啊——”
這下子,這亭子裏裏外外的眾人就不是想給這位姑奶奶給跪了這樣輕易了,打從領教了這姑奶奶簡直媲美魔音貫耳的唱功之後,這眾人根本就已經顧不得什麼主仆尊卑了,一個二個就跟瘋了似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逃也似地就往亭子外衝了出來,直往離亭子越遠的地方跑去。
秦管家和林大夫畢竟年紀大了,本來老胳膊老腿兒的卻是動作不會太利索,偏偏這會子就像突然吃了十全大補丸一樣,立刻來了陣龍馬精神,腳下就跟生了風似地跑在了隊伍的最前頭……
這下子,所有人幾乎都是一哄而散跑了個幹淨,卻獨獨還有一人腳下不動半寸。
不是燕王殿下,還能是誰?
也不知道咱燕王殿下是喝多了,還是魔怔了,非但沒像旁人那樣趕緊跑掉,而是依然像灘泥一樣,懶散的靠坐在他那老舊的輪椅之上,兩眼冒光,笑容美好,更甚還抬起雙手鼓起掌來。
最後,還鼻子眼睛耳朵,都開始流起了一縷縷的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