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雪忍不住的眉梢一挑,淡泊無情的藍色眼珠,定定的望著胭博淵投來的複雜視線。
這種感覺很怪異,對於從小就沒享受過父愛這種東西的她而言,既覺得不適,也覺得諷刺。
因為她不覺得,守在自己榻邊的所謂父親的胭博淵,隻是單純在這來履行所謂父親的職責。
她沒有說話,胭博淵也先開了尊口。
“身體覺得怎麼樣了?”沒有究其緣由,沒有問其他的廢話,正襟危坐在太師椅上的胭博淵,開口的第一句,是令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關心。
胭脂雪覺得好笑,所以笑了,笑的卻很蒼白無力,“死不了。”
她的嗓子依然暗啞,依然有些不好聽,不過比起她這沒有冷漠無情的三個字,她的聲音真是好聽的太多。
所以胭博淵皺眉了,但他還是強忍著怒意,“能不能好好說話?”
“想聽好話不難。”胭脂雪吃力的抬起一手,食指指向門外,“門外想對太傅大人說好話的,多的是。”
“你這……”胭博淵蹭的一下從太師椅上站了起來,想發火,卻到頭來隻說了這麼兩個字,大概是被怒氣給憋的,臉色特別的難看。
最終來來回回踱了幾步,看了又看胭脂雪現在病懨懨的臉,終究,還是沒有發作,隻深深吸了口氣,再長長歎了口氣,又回到太師椅上端坐。
胭脂雪就像在看一出皮影戲似的,一眨不眨的就這麼看著胭博淵,隻是眼神依然淡漠的如兩潭死水,沒有激起一絲一縷的波瀾,似乎這出戲,並沒有令她感到有趣。
為了不再動怒,胭博淵隻好不去看胭脂雪那雙熟悉且令人難以移開視線的冰藍眸子,伸出大掌包住了胭脂雪抬起的那隻不盈一握的冰涼小手,緩了緩說話的語氣,“雪兒啊,父親知道你還在怨恨父親,可是你的娘親已經走了,父親現在是你唯一的至親,你就不能看在你的娘親的份上,寬容寬容父親嗎?哪怕隻是一點點也好啊……”
看了眼胭博淵握住自己小手的粗礫大手,胭脂雪唇角掀起一抹諷刺,“寬容?”
她殘破沙啞的聲音蘊了一抹刺痛人耳膜的尖銳。
胭博淵來不及再說話,胭脂雪已經無聲的笑了,“好啊。”
胭博淵雙眼一亮,把胭脂雪那隻手握的有些緊,“你真的肯原諒父親?”
悠悠抬起低垂的兩扇眼睫,胭脂雪目光定在了胭博淵兩鬢的斑白上,再一路緩緩的遊弋到胭博淵已經起了斑斑皺紋的老臉上,無聲的笑容逐漸擴大。
若不是太過了解麵前這個而立之年的老男人是一匹怎樣的中山狼,她還真是會傻到聽信他的話,相信他,為他這副認錯老父的可憐模樣所動容。
要不是她現在與祁國的攝政王有了這麼值錢又輕易得罪不起的婚約,他胭博淵會願意這麼低聲下氣,這麼費盡心機的演戲?
可笑。
虧他還敢把娘親拎出來,讓她看在娘親的份上原諒他,真是令人作嘔!
“如果你能讓娘親活過來的話。”對上胭博淵幾乎就要老淚縱橫的老目,胭脂雪雲淡風輕的就提了這樣一個要求,“我一定原諒你。”
“你!”聽到這樣根本就不可能做到的要求,胭博淵已經明白,她這分明就是不肯善罷甘休,不由又有些惱了,“你非得這麼咄咄逼人?明知道這根本就是不……”
“既然做不到,那就請太傅大人省省力氣,別在這盡演這些老掉牙的把戲了,怪酸的。”一把用力將自己的手抽回,伸進了被子裏,而後胭脂雪索性翻了個身,懶得再看胭博淵的那副嘴臉。
見狀,已知她是油鹽不進,胭博淵隻得懊惱的冷哼一聲,甩袖而去。
在外屋不放心的流蘇已經恭候多時了,見胭博淵氣咻咻的走了,既覺得好笑,卻又怎麼都笑不出來。
她腳步輕盈的走進了裏屋,生怕驚醒到了榻上假寐的胭脂雪,偏偏,她又不得不矛盾的出聲說話,“王……四小姐,幾位姨娘想要見您。”
“既然改不了口,就繼續稱呼王妃。”榻上的胭脂雪睜著眼睛,神色淡泊的,一眨不眨的望著似霧靄般的紗帳。
流蘇一愣,有些不明所以,隨即,眼睛一亮,“難道是王爺他……”
“攝政王的王妃,也是王妃。”胭脂雪就用這麼輕飄飄的一句,徹底擊潰了流蘇所有的希望和幻想。